赵承义半年的俸禄是米六十石,有时候折合些布绢、灯油之类的,算下来总有六百两。那丁点大的小纽竟然值这么多银子。她每月也不过十两银子而已。赵长宁在想要不要还给他算了,听这个意思,肯定不能兄弟人手一个。
周承礼捏着瓷瓶沉思片刻,突然问:“你……不记得你儿时的事了?”
赵长宁猜测幼时的时候两人应该关系不错。但她根本不知道十岁之前的事qíng:“十岁那年我生了场病,原来的事记不太清楚了。”
周承礼才轻轻道:“难怪……”他抬头看着她继续问:“那可还记得十四岁的事?”
赵长宁这次就真的不明白了,十四岁按理说应该她记得的,但她根本对周承礼没有印象。
“七叔说的是何事,能否提点一二?我一时也想不起究竟有什么事。”
周承礼没有说话了,静默了一会儿后他笑了笑:“罢了,你不记得也好。”
他把案桌上赵长宁方才写的文章拿过来看,“好了,既然是来指导你举业的,我开头先多说几句。你能中举其实也不容易,不过举子的功名,对于普通人是够了,对我们来说却还未到做官的门槛。你虽然在乡试中排名不好,不过依往年来看,会试的变化还是有的。特别是如今皇上爱惜俊才,对于年轻举子会更提拔一些。”
把赵长宁的文章大致读了一遍,周承礼的眉峰却凝住了般,许久没有说话。“这是你刚才所作?”
赵长宁老实点头,就是她刚才写的啊。
周承礼的眉头越皱越紧:“你乡试得了末尾的名次?”
赵长宁再应是。
周承礼放下她的文章,拿了张纸来说:“把你乡试写的文章大致默出来我看看。另外,我再出两个题,你不必写出来,只把承题、破题的思路大致写给我看即可。”
这水平是乡试末尾,现在的乡试档次竟然这么高了吗?
其实周承礼听说赵长宁得了乡试末尾的成绩时,对她的举业并未非常重视。如果这个人是别人,他不会帮忙的,因是赵长宁,所以他才愿意教她。但是这个水平,绝对是惊艳的,不说解元,前五是肯定没跑的。
赵长宁知道他在想什么,提笔慢慢地把他所出的题都写了。笔在砚台边沿压过,赵长宁还想再写,周承礼却制止了她:“行了,不必写了。”他问赵长宁,“乡试那题的破题思路,你是否有更好的思路?”
“的确有,不过当时时间已经不够了,加上考试的时候我思绪混乱,所以没有写。”赵长宁自然是在乱说了,大考小考了小半辈子了,难道她考试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调整心态?考试素质这个她都练了二十年了。
当然周承礼也是一个字不信的,他把赵长宁的文章收起来,跟她说:“我不管你在想什么,但是原来想的肯定都是错的。只有能看出你的天分,家族的资源才会向你倾斜。你现在就回去歇息,我立刻去找你祖父,把这些东西给他看,你可有意见?”
赵长宁知道周承礼的意思:“我没有意见,不过您还是跟祖父解释清楚吧,乡试的确是我发挥不善。”
蜡烛的火苗烧到了灯芯结,突然暗了下去。周承礼走到她面前:“赵长宁,你知不知道你在这家里,还是有人护着的?”
赵长宁淡淡道:“是我的担心多余了。”
周承礼轻轻按住了她的肩:“你抬头看着我。我知道你若是不科举的话,没有别的出路可走。但我会尽力护着你,这家里你是嫡长孙,没有人敢把你怎么样。”他顿了顿,“你要记住这个……还有,不要和赵长旭那些人太亲近了。”
说罢才招丫头进来,披了斗篷,趁着夜色出了门。
赵长宁静静地看着周承礼的背影,她的手微微地发抖。但不是害怕,只是一种压制不住的战栗。
周承礼肯定知道的!而且他的言行之间,似乎是倾向于帮她的,但又有种莫名的暧昧。十四岁……为什么她就没有半点印象呢?
第18章
正房的烛火燃烧着,周承礼在里面同赵老太爷说话。
赵长宁站在门外已经等了很久,黑暗的夜里大雪不断地落下。她静静地站在屋檐口,大雪就落在了她的肩上,头上,但是一直没有人来叫她进去。直到屋内出来了一个人,走到她面前恭敬地行了礼:“大少爷,老太爷请您进去。”
赵长宁嗯了一声,解下斗篷递给旁边的四安,跨入了书房内。先撩袍跪下:“给祖父请安。”
赵老太爷并未像原来那样让她站起来,他手里还拿着赵长宁的文章,一时说不出是什么qíng绪在他心里翻涌,面无表qíng,一言不发。还是周承礼在旁边叹了声:“老太爷,让长宁起来吧。”
赵老太爷摆摆手,他走到赵长宁面前。“以前可有谁在辅佐你的文章?”
赵长宁摇头说:“没有别人。孙儿写文章,见解都是自己的,若能入祖父的眼自然是孙儿的福分……”
赵老太爷突然把几张薄纸拍在了案上,指着她,手指微抖地严厉道:“我还说长松心狠,长淮无qíng,你该是其中最淳厚的孩子。没想到你们兄弟几个,倒没有一个简单的啊。你在防谁?防我还是防你二叔?还是觉得这家里全是算计,都要长房过不去?”
就算是以前举业最差的时候,赵老太爷都没有用过这么严厉的口吻跟她说话。长宁听到这里自然难受,不过也是在她的料想中的,她尽量保持着语气的平稳:“长淮是您亲手教养大的,他一向与我不和。长松是二房嫡出独子,二叔又与我父亲有隙……”
“你住嘴!”赵老太爷气得又拍了桌子。是的,他看到赵长宁的文章时,第一个想法就是生气,气他老了,家里生得出这么多心思,就连以为最乖巧的赵长宁竟然也不简单。他藏实力,还不是那点心思么!
赵长宁怕惹得他更生气,轻声道:“祖父,是我错了。”
赵老太爷深吸了口气,当他冷静下来的时候,看向跪着的赵长宁。想起那天他二叔对他的严厉,想起他被赵长淮砸伤的手肘,甚至是长房他那没用的爹娘,骄横的妹妹。最终还是恻隐心动了,几步上前,把他扶了起来。
赵长宁见他终于是不生气了,心里也松了口气,又对赵老太爷一拱手:“往日的事是孙儿错了。祖父对几个兄弟都一视同仁,能给的都尽量给了。长宁对您是最钦佩的。”
好话谁不愿意听,这孩子惯爱拍他的马屁,如今已经是信手拈来了。赵老太爷当然心里舒心不少,知道这孩子作为转变,恐怕是因为那天他给了他对牌,愿意为他撑腰的缘故。
他苍老的面容看上去有些疲惫,才摆手道:“罢了。我和你七叔已经商量过了,他收你为学生。另外,我单独出银子,每月给你贴二十两月例,我也派人去了你那里看过了,书房位置不够好,我重新给你布置。不过你的事我跟你七叔决定了,倒也不往外说,毕竟离会试也不过两个月,免得人事变动弄得你们兄弟几个人心浮躁的。”
赵老太爷真的对她重视了。如果他上次所为还是想压制二房的话,这次就是真的看重她!
赵长宁又跪下谢过,赵老太爷这次才伸手来扶:“起来吧,你有天分是最好不过的事,祖父我还等着你们几个光耀门楣呢。”
大雪虽还连续不断,但东西却陆陆续续地送进了长房。第二天一早的时候,赵老太爷派人送来了更多的东西。
新的长书案,新添博古架,还有整套的文房四宝,甚至几盆从老太爷的暖房里搬出来的兰糙。原来有点坏的隔扇也重新修好,蒙了高丽纸。赵承义跟窦氏来看赵长宁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些东西搬进来,问赵长宁:“儿子,这是怎么了?”
“祖父送了我些东西罢了。”长宁笑着让小厮腾了桌,方便亲爹亲妈坐下来。
“送来的倒都是好东西,”窦氏观察的主要是价钱,“我瞧那墨都要值些银子的。该是你祖父要鼓励你好生读书的,我儿,你天资一般,更要好生尽力来报答你祖父才是。”
“努力是应该的,不管能不能都要试试才行,父亲已经跟小厨房吩咐好了,晚上时刻备着热菜,免得你晚上读书饿了吃些冷糕冷饭的。”赵承义对儿子的饮食很关心。他自己是个同进士,自然对儿子考进士这件事比较重视。跟天底下的父母一样,生了个蛋,然后就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了。
赵长宁都笑着应下来,亲爹亲妈对她的态度分明就是“虽然这孩子看着不太行,但万一就撞大运中了呢”的彩票心态。
今日是要去祭拜孔庙的,亲爹亲妈先放她出了门。赵长宁带着书童到赵府影壁,赵长旭已经牵着马百无聊赖地等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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