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女韶华_溪畔茶【完结】(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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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当然是该说的,可难道不能私下告诉他,何必当着阁臣的面。

  这幸亏是小朝上召他见了,要是大朝,他是不是也就这么直言不讳了!

  朱谨深垂下了眼:“儿臣不说,皇爷打算何以应对朝臣们的催促呢?没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迟迟不给儿臣娶亲,下臣焉得不生疑惧?千言万言,不如据实以告。”

  皇帝刚攒出的怒气下去了一点。

  朱谨深此举看似鲁莽,实则是以自曝其短的方式,将压力承接到了自己身上。

  皇帝的耳根子要清静不少,明知朱谨深现在生育出来的子嗣可能有问题,还敢紧bī着催促的臣子没有多少,谁也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但朱谨深自己的脸面就不大好看了——皇帝有点深思地打量着他,这个儿子是不是至今未经人事,所以也不懂得要男人在这方面的颜面?

  普通男人有这种问题,真是藏着掖着都来不及,他倒好,公告天下都无所谓,一点不见异色。

  皇帝觉得有必要给他点明一下,免得他不懂,过后受不了别人眼色,又要闹出事来。

  遂道:“难为你有这点孝心。可若旁人讥讽与你,你当何以应对呢?世人的白眼,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朱谨深:“嗤。”

  皇帝:“……”

  他懂了,这儿子不是不明白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他是根本不在乎!

  准确地说,在世人看不起他之前,他早早将世人鄙视了一遍,这天下,恐怕就没几个入他眼的!

  猛虎不会在意蝼蚁的心思。

  皇帝生出头痛来,早知他傲,不知傲到了这种程度。

  但他是天子血脉,天下至贵,这份尊贵骄傲,他本也正配拥有。

  从另一个角度看,这样的心如磐石,不受外物纷扰,也是难得的品质。

  “你坚持要如此?”皇帝跟他确认,“朕替你烦心了这么多年,再多烦几年,也不是多要紧了。”

  他有此问,其实也等于同意朱谨深暂缓选妃了,拉拔着一个傻儿子一个弱儿子到如今,苦在谁身谁最知道,便是臣子们再劝,他也不敢去赌这个可能xing。

  他将长子拖到弱冠,实在拖不下去才替他选了妃,内心深处何尝不是怕朱谨治的智弱再遗传了下去,如今他心里都悬着,再替朱谨深这里悬一根,实在也有点不堪重负了。

  朱谨深给了他肯定的回应:“是。皇爷不必多虑。”

  皇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那朕就如你所愿。”

  空口说的未必作数,这份压力他到底能不能扛得起,试一试才知道。

  若是扛得过去,他就确实不必多虑了。

  皇帝解除了阁臣们的封口令,这个消息便如野火般迅速肆nüè了开来。

  沐元瑜吓了一大跳,二皇子府大门才开,府里有不少事务需要收拾修整,朱谨深没这么快重新到学堂来,她在外面听说了此事后,急忙跑了过来。

  “殿下,你就这么跟皇爷说啦?”

  朱谨深坐在廊下,有一下没一下地自己挥着把折扇:“嗯。”

  他这样姿态是十分好看的,天生自带一股风流写意,沐元瑜禁不住多看了两眼,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这、这不大妥当吧?”

  她虽然是个假男人,但也知道男人在这上面的自尊极为浓烈,就算只是子嗣可能孱弱,没到本人不行那么严重吧,一般人也是断断不愿提起的。

  “有什么不妥。我不说,他们不会消停,不是去烦皇爷,就是来烦我,烦一次,我要想起一次,不如直说了,总不会有哪个没眼色的敢当着我的面再提起来。”

  这听上去似乎也有些道理,五年的时限实在过久了,沐元瑜都想不出除了实话实说以外,还有什么别的能蒙过去的理由。

  但她仍是很纠结——因为她当然是该安慰一下朱谨深的,可这个话,真的很难措辞。

  怎么说才能只是鼓励他而不刺伤呢。

  李百糙端着个放着糙药的竹筛从阶前路过,呵呵冷笑了一声。

  沐元瑜茫然看他。

  这老先生除了脾气大之外,几时又添了桩yīn阳怪气的毛病?

  李百糙的目光在她和朱谨深的面上扫过,含着看穿一切的神医之蔑视。

  天家居然还能出这种qíng种,呵。

  被个西贝货迷得正经娶亲都不想了,三分毛病要chuī出七分去,把世人都哄了一遍。

  什么五年才能好,是五年之后,他着迷的这西贝货世子怎么也该返回南疆去了吧。

  揭穿吗?

  他当然不会,三分毛病也是毛病,做大夫的,最忌说个满话,不然真生出个小病秧子来,他得把自己填进去。

  朱谨深已经允了他,今年底就放他走,为这个承诺,他也知道该闭好嘴。

  这些乱七八糟的贵人,他一个也招惹不起,还是离远些才保平安。

  第100章

  朱谨深主意拿定,就不再理会此事了,皇帝那里则迎来了后宫的一波小动dàng。

  沈皇后都傻了。

  她现在彻底糊涂,完全搞不懂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对手。

  朱谨深病愈出关,对她来说是个绝顶糟糕的消息,好在她也不是全无准备,打叠起了全副jīng神,准备迎战。

  然而一招没来得及出,对手竟已然似不战而溃。

  她把脑袋想破了也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只能去问皇帝。

  皇帝的口气很轻描淡写:“二郎的身体不算全然大好,所以还需再养一阵罢了。”

  沈皇后微微埋怨道:“二郎这孩子有些不知轻重,这样的事当着人就说出来了,对他自己的名声怎么是好,皇上该拦一拦才是。”

  “他要说,朕还能使人堵他的嘴不成?”皇帝案牍劳形一整日,有些懒懒地歪在炕上,“他自己做的事,自己受着,这样大了,朕总不能管他一辈子,以后怎么样,看他自己罢了。”

  看他自己?是怎么个看法?

  沈皇后心里转悠着,她很想问,只是不好问。皇帝看上去对朱谨深就那么回事,被惹怒时什么重话都说得出来,别的儿子再也没有挨过那样的责训,可她心里仍是不安。

  大概是因为,这几年来,她越来越不了解皇帝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一直在努力做好一个端庄大方的皇后,皇帝看上去也愿意维护她的颜面,后宫里没有哪个妃子能僭越在她之前,可她就是越来越觉得,她没有真正地接近过皇帝。

  有一条无形的界限,不知从哪年哪月起,划在了他们之间。

  她小户出身,念的书不多,记得有一句至亲至疏夫妻,不知谁写的,也忘了从哪看来的,独这一句话记得清清楚楚。

  沈皇后不想承认,但内心深处又总隐隐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正是她与皇帝的写照,所以她会回想起来,并久不能忘。

  而有点悲哀的是,她都想不起他们什么时候“至亲”过,似乎只有在她的一双儿女出生的那一段时日,他们才亲近一些。

  想到那时候的qíng景,沈皇后的心里渐渐热起来,她对自己的容色还是很有信心的,皇帝好些年没选过秀了,她年纪虽上来了一些,但并不比那少数两三个年轻一点的妃子逊色——

  “皇上,天色已晚——”

  “皇爷,贤妃娘娘求见。”

  沈皇后登时一窒,这贱人,她的宫人都留在乾清宫外等候,贤妃过来时肯定看见了,明知她在里面,还要坚持进来,不知避走!

  她不禁在心里冷笑,前后三个嫡子围拥着,贤妃养个庶玩意儿,正经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连着朱谨渊一起,若不是还指望着这对母子顶在前面去膈应朱谨深,她好坐山观虎斗,就凭朱谨渊蹦跶的这两年,她早已出手将他按下去了。

  皇帝半闭着眼:“问她有事没有,若无事,朕这里累了,想歇一歇。”

  内侍很快回来传话:“贤妃娘娘说,有一桩事想求皇爷开恩,但既然皇爷累了,她不敢打搅,明日再来求见。”

  皇帝睁开眼,他猜着了一点,道:“罢了,让她进来,总是要说的,明日朕也未必闲着。”

  内侍应声出去,叫住了已经领着宫人往回走的贤妃。

  “早知皇爷今日这样劳累,妾身实不该来。”

  贤妃进入西次间,盈盈下拜,又向皇后致歉,“打扰皇后娘娘了,是妾的不是。”

  沈皇后扯了扯嘴角,叫她免礼。

  不出皇帝所料,贤妃所提的也是关于朱谨深的事,不过她识趣得多,没有深劝什么,只是表达了一下惋惜,然后就为自己的儿子恳求了。

  “皇爷,按理二殿下未娶,臣妾不该出此妄言。但皇爷知道,三郎这孩子xingqíng不比二殿下稳重,挨得住冷清,他好热闹一些。臣妾在深宫,也不知他在外面结jiāo些什么人,虽则他一向还算省心,但臣妾怕他年轻一岁长似一岁,万一叫谁引诱了去,移了xingqíng,就不好了。若能娶个妻子管束着,臣妾总是安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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