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女韶华_溪畔茶【完结】(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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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卿,你以为呢?”皇帝点了杨阁老的名,同时瞥了朱谨深一眼。

  杨阁老躬下了身去:“臣——附议。”

  张桢暂代司业之职就算定了。

  接下来继续吵祭酒。

  一个上午的时光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沈国舅站得腿都软了,而群臣的争执总算出现了点曙光。

  只是只有曙光是不够的,一个代司业张桢不足以运转起国子监,今日祭酒的人选必须择定下来。于是午间时皇帝赐了宴,下午还得接着吵。

  皇帝叫着朱谨深到乾清宫去用膳。

  他没有坐辇,而是跟儿子在秋阳下走着,闲聊般,却忽然问出了一句:“二郎,你知道你错在何处吗?”

  朱谨深走在退后一步的位置,道:“儿臣举荐张桢,得罪了杨阁老。”

  皇帝惊异地望他一眼:“——你居然知道。”

  这什么儿子,一点成就感都不给做老子的留。皇帝点他:“你说说,说说,张桢可是杨阅的门生,你举荐了他,怎么会觉得得罪了杨阅?”

  朱谨深语意淡淡——因为他觉得皇帝明知故问。“杨阁老也有要举荐的祭酒人选,我推了张桢上来,祭酒与司业不可能出于同一派,他要推的祭酒人选自然就不好再提了。”

  这也是张桢会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原因,不然,早该由杨阁老替他争取才对。

  而后来争执会出现曙光,也与杨阁老默然的默然退出不无关系。

  皇帝负手:“你明知如此,还是说了。”

  “皇爷问我,我难道一问三不知不成。”朱谨深道,“我以公心荐人,并没有任何不可告人之处。他人若有不满,该他扪心自问,不是我该顾虑的事。”

  皇帝不置可否,过一时,眼看拐了弯,乾清宫在望,方道:“你是不是跟沐家那小孩子混久了?说起话来,居然不大噎人了。可见近朱者赤,倒还有那么点道理。”

  朱谨深:“……”

  沐元瑜是赤?

  他觉得皇帝,对她有很大误解。

  第120章

  皇帝的话没有说完,话锋一转道:“你同沐家那孩子好,朕从来没有管过。不过,你自己心里当有个数。”

  朱谨深不着痕迹地垂了眼:“皇爷何出此言?”

  “异姓藩王,遍观历代,就没有不出事的。”

  汪怀忠得了皇帝的眼神,早已领着内侍们停下了脚步,皇帝独自往前走着,乾清宫前一片空旷,并不怕人听到,他的话,也就说得不加掩饰。

  这一句来得突然而直接,朱谨深的眼神都不由为之一闪:“沐氏一向,似乎还算安稳。”

  皇帝点头表示赞同:“不但安稳,连钱粮都不怎么找朝廷要,比起你的王叔们,是省心得多了。”

  他语声放缓:“但也正因为此,可见其在南疆自有积累。这积累一代胜过一代,保不准到了哪一代,就要养大了心思。所以便如那树苗一般,枝桠多了,就该修剪修剪。”

  “皇爷的意思是——削藩?”

  皇帝却又笑着摇头:“不至于此。沐家老实,朕也不是不能容人之君,必要去找他的麻烦。但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则无患。沐显道子嗣艰难,却又老而昏庸,冷淡好好的将成年的儿子,以至于沐元瑜这两年都避在京城,这样不必大动gān戈的良机,不是什么时候都寻得着的。”

  滇宁王为什么冷落长“子”,如今朱谨深是再明白没有的了,但他不能与皇帝吐露,便只是默然听着。

  “朕这两年冷眼看着,沐元瑜才gān是有,难得的是他年纪不大,还有手腕与分寸。如此,他在京里留的时候是越久越好,他不得与那些边将结jiāo,但以他本身的能力,将来返回南疆,也能勉力镇得住滇宁王府,不致生出大的乱子。”

  “那皇爷的意思是——?”

  皇帝不会无故与他分析这些,但饶是以朱谨深之机敏,一时都未明白皇帝最终的话音所在。当然,可能也因他做了沐元瑜的共犯,隐瞒了她一项致命秘密所以多少有些心绪不定之故。

  “你跟沐元瑜好,可知他有什么喜欢的姑娘吗?”

  朱谨深脚步一顿。

  而后他没什么表qíng地道:“——儿臣不知道。”

  “你不知道,不能去问问?”皇帝有些不太满意,“刚才还机灵着,这一时又傻了。朕若问他,只怕他不好意思说。你们常在一处,你去问他,肯定一问就得。京里的好姑娘这么多,他又正巧是这个慕少艾的年纪,若有合适的人家,朕替他做了主,岂不比回去南疆娶的好。”

  沐元瑜若在京里把婚事解决了,对皇帝来说,自然是比回去再和个什么土司联姻来得好了。

  沐家和当地的土著势力越是缠得紧,皇帝越是不便轻动。

  但对朱谨深来说,这就非常不好了。

  他一时失控之后,是从沐元瑜那里得到了远胜过他想象的热qíng反应,以至于他都有点被闹懵了,处在那种初尝滋味的不可自拔之中,有一点空闲时间,都想着要去找她。

  但皇帝这一番天子心术一动,登时把他从那种qíng热里拉扯了出来。

  他一下回到了现实。

  现实很麻烦。

  “她还小呢,不懂这些。”

  “你不懂才对。”皇帝轻嗤,嘲了儿子一句,“整日也不知你想些什么,你娶不得亲,就要拦着你的跟班也不许娶?都十六了,亏你说得出还小。再慢一步,沐显道那边给他定了亲事,朕总不好跟人亲爹对上。”

  “她没喜欢的姑娘。”

  朱谨深很不自在地说着,他知道了沐元瑜的真身,当然不至于还去吃她跟什么姑娘的醋,但说实话,他内心深处又隐隐觉得沐元瑜根本没怎么拿自己当个姑娘看——哪个姑娘这样能闹,把他闹昏了头,那么大件事都莫名其妙就算了。

  现在回想,只剩无奈,凭他怎么冷脸,她根本不怕,只是往上贴,他当初把人惯成了这样,现在也只好受着了。

  而他都招架不住,要说她男女通吃,起码就魅力这一点来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真给她弄个“夫人”,她恐怕也真有本事把人拿下。

  这让他决定绝了皇帝的念想,遂道:“里头有一件事,我告诉皇爷,皇爷千万保密,不然,我和她的jiāoqíng就算完了。”

  皇帝从不曾从这个儿子嘴里听到这种话,十分新鲜地道:“哦?”

  “皇爷总说她是沐家那孩子,她确实是。”朱谨深低声道,“她还未成人。”

  皇帝的眉毛高高耸起:“——啊?”

  一时道,“这是晚了些,他们夷人那边,不是据说该比中原人还早些?”

  开了这个头,底下也就好编了。朱谨深面不改色地道:“不知皇爷记不记得,传闻里,沐元瑜出生时也是出过事的。”

  皇帝现在还有人手在南疆撒着,当然是听过这桩事的,便点头。

  “沐元瑜的身体,因此也不大好,外表看不出来,那个要命的地方却虚着。”朱谨深越编越顺,“皇爷不是奇怪她父亲为什么不喜欢她吗?就是为着此事了。小时候还看不出来,渐大一点,她那地方——生得很慢,渐渐行迹就出来了。”

  “……”

  皇帝真是呆住了,他想套儿子话,但万没想到会套出这种密探也没查出的秘闻来,简直是——

  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花了点时间消化了一下,才道:“竟有这样的事,他也肯告诉你?”

  “皇爷知道,我从前身体也弱,成人也晚。她与儿臣,有同病相怜之处。所以同我走得才近,也不大避讳我。”朱谨深道,“她跟别人是万不会说的,连亲近都不怎么和别人亲近,皇爷若有留心,其实能注意到一些。”

  这一整条逻辑链都是顺得通的,尤其滇宁王为什么不喜欢沐元瑜这一点,皇帝久有疑惑,只是搞不明白,沐元瑜从xingqíng到能力哪一点都是很合格的继承人苗子,怎么滇宁王就要拿一个还没断奶的娃娃当宝——

  如今这一说,是全明白了。

  “那,他就是不能人道了?”

  “也不是。”朱谨深不敢将话说死,谨慎地道,“她长得慢一些,但不是就——我也说不太清楚。总之,成亲应该是可以的,但要过些年,现在不行,娶了姑娘回来,也只是叫人家守活寡罢了。”

  皇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朱谨深便也沉默了。

  他从前是隐瞒,然而这一遭是主动欺骗了,要说心里一点愧疚没有,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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