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是无解的,生男生女天注定,王爷也没特权。
其实滇宁王现在具体是个什么qíng况,便是滇宁王妃也不大清楚了,他当年遇刺时腹部挨了一箭,有些伤着了肾,便是为着这个大夫给了不便近女色的医嘱,早些时候滇宁王妃还时不时关心一下,但随着时日推移,滇宁王的状况一直不见好转,脾气都为此渐渐古怪起来,滇宁王妃察觉出来,便不好再去过问了——哪个男人受得了被人老打听“你现在还行吗”?
反正摆在明面上的状况是,打从沐元瑜出生以后,整整十二年,王府再无新生命诞生。
当然,事关男人尊严,滇宁王不太行了的消息只有滇宁王妃和清婉院那边才知道,别的妾室们通不知晓,否则生有两女的孟夫人也不至于嫉妒柳夫人,和她闹了个势不两立了。
往常说到类似沾边的话题时,差不多就可以宣告聊天结束了,沐元瑜刚穿来时莫名所以,还以为便宜爹是更年期到了,动不动就撂脸,后来时间长了方摸着了点他的脉。
要么都说伴君如伴虎呢,滇宁王虽然离“君”还差了点,那股难伺候难琢磨的劲儿一丝不少。
她顾自在心里腹诽,不想滇宁王好像就要应了她的腹诽一样,她都做好要送人的准备了,滇宁王的屁股却坐得稳稳的,不知哪来的jīng神又找着她说了几句话,问了她的功课,又教训她要尊师重道,不要自满。
沐元瑜慢慢回过点味来:滇宁王现在不乐意看见她,但也不敢冷淡她太久了,拢共一个“儿子”,没吵没闹没犯错,无端把她打入冷宫,看在旁人眼里未免怪异,有心人更要寻根究底,而她的底子实在经不起怎么考验,故此,滇宁王借着这回沐元茂出事的机会主动到荣正堂来,算是跟她和好了。
滇宁王闹脾气的时候沐元瑜可以假装若无其事不予理会,但他现在那股劲过去了,又要来演父慈子孝了,沐元瑜不能不配合,她不接着,由着滇宁王的脸摔地上,那回头该没她好果子吃了。
沐元瑜就起来垂着手一一应了,又有眼色地给滇宁王添了回茶,再听他训两句:“你二伯父的家事,你小孩子家就不要多管了,明天起,还是好好读你的书去。你前阵儿要的那会说暹罗话的通译已经找了来,依我看,学那些外夷小国的东西并没多大用处,但你喜欢,既要学,那就好好学,不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新鲜劲过去就抛到了脑后去。”
沐元瑜一喜,忙道:“是,多谢父王。”
所谓暹罗大致等于后世的泰国,成祖时成为了本朝众多的藩属国之一,朝廷一般qíng况下不gān涉其内政,有一应独立自治权,但权力更迭换君王的时候需要接受国朝册封,平时四时八节什么的遣使来朝个贡——这对藩属国来说一般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泱泱天朝地大物博,还好面子,收了小弟的朝贡,回礼一般都是翻着倍往回赐的。
沐元瑜倒也不是喜欢学暹罗语,但她穿到了云南,这块地界上别的不多,五花八门的民族最多,滇宁王妃所属的百夷这个族名最早其实就是“上百个蛮夷种族”的泛指,因为族群太多了,中原王朝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弄明白其中的确切qíng形,于是给起了个统称。
到本朝后,因为滇宁王妃这一支势力坐大,所以把“百夷”这个泛称在朝廷官方的文书里独占成了特指,这个百夷族跟后世对应起来的话,其实就是傣族。
话说回来,民族多了,语言就多,有的相通,有的不通,单云南府内也就罢了,但本朝立朝不算太久,罕见地已经有两位能开疆拓土的英主,征伐至今,给云南立了两级政区,外还有几个藩属国,这就导致沐元瑜麻烦了,本来此时的汉语跟后世就已经有些差别,她听滇宁王的官话都费劲,出门逛个街再一听别族的,更加只剩下傻眼。
在滇宁王来说,他不觉得有必要学那些夷语,找个通译简单得很,费那么大劲gān嘛?他在云南住了半辈子,也就会几句百夷语,乃是年轻时候为了跟滇宁王妃搞qíng趣学的。
但沐元瑜的qíng况不一样,她是穿的,没有滇宁王那种与生俱来的王霸气,还背了个要命的秘密,通译不能给她补全这双重问题下缺失的安全感。
她要自己学,就算也许其实没什么用,但是有在学习,心里就好像要安定一点。
古话说得好,技多不压身么。
滇宁王好一阵没怎么见她了,不想竟然还记着她先前提过一句要找暹罗通译的话,沐元瑜确实开心,又谢了一声,笑眯眯地眼睛都弯起来道:“等开chūn了,我去猎一块好狐皮给父王镶在氅衣上。”
滇宁王嘴角翘了翘,又qiáng自压了下去,似有若无地“唔”了一声,算是接受了她的孝心。
第15章
有了这一番往来,滇宁王与沐元瑜之间便又缓和了回去,不似先前那般紧张,主子们和乐了,下人跟着轻松起来。
临近下旬,同时也快到了年根底下,如结香这样的大丫头除了早已发下的冬装份例之外,格外还可多得一套料子好点的新衣裳过年穿。
针线房来了人传话,说清婉院的几套衣裳都做好了,让去人领,这样跑腿的小事原本不用结香去,但她想要点剩下的边角料fèng个荷包手帕什么的,就亲自带着小丫头去挑了。
到了针线房,不巧,丁香也正领着人来了,两边撞上,结香心里一咯噔,本都做好了看她白眼的准备,不想丁香心qíng好,居然给了她个笑脸,倒把结香唬了一跳,挑料子都挑得心神不宁的,回去赶紧和柳夫人念叨了一下。
“夫人,看来这下子是真好了。婢子怎么看不懂呢,世子没来给王爷赔礼,反是王爷先去了荣正堂,也不知说了什么,就没事了。这当初冷得奇怪,现在好也好得离奇,竟都不知是怎么回事。”
柳夫人穿着碧色小袄坐在窗下,面前摆放着一只斗彩蔓糙纹花觚,圆润的觚口里cha着数枝清早才剪来的梅花,听到结香的话,柳夫人专注拨弄的手停了一停,开口道:“她和气还不好,难道你喜欢看她的脸色?”
结香把手里抱着的一箩小片布料放到桌上,道:“婢子就是有点纳闷。别处不知道头绪也罢了,王爷天天歇在我们院里,眼皮底下的事,我竟还跟雾里看花似的,我都觉得是不是我有些傻了。”
“想不明白的事,不要多想便是了。”
结香忙道:“这怎么行呢?夫人就是太温柔无争了,咱们也不是要有坏念头,只是弄清了这蹊跷的地方,趋利避害,能落个不吃亏就好了。”
柳夫人重新整理起梅枝来,神态宁静:“我们现在吃亏了吗?”
结香愣了下,回道:“那倒没有。”
滇宁王待柳夫人如何自是不用说了,这一座清婉院就是他宠爱的明证,就是掌着内馈的滇宁王妃,也从未克扣过清婉院的用度,柳夫人这边的人到各处领用物件一直都很顺利,从没受过什么留难,当然,这也是柳夫人省事,不仗着宠妾的威风要求份例之外的特权之故。
——所以结香也才自发努力地想替她着想,她总觉得以她们夫人的xing子太容易受委屈了。
柳夫人道:“这不就是了,本来无事,何必自己生事。”
她这句说出来,结香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屋里一时陷入了寂静。
过了一会,柳夫人cha好了花,抬眼望去,只见结香半弯腰站在熏笼边上,往里面新放了一块香饼,又慢吞吞把盖子盖上,神qíng有些闷闷的。
柳夫人心下微叹,到底是根基太浅,进府经营至今,她身边得力的不过是如结香之流,忠心是有,能耐本事上就不甚出色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有忠心这一项可取用也算不错了。
下人主意太大,真自己做主替她做出了什么来,反倒麻烦。
柳夫人重又出声,点了她一句:“世子的事,王爷并不喜欢别人过问,你瞧不出来吗?”
结香抬头:“婢子知道,世子身份要紧,王爷着紧些是当然的。”她声音低下去,“不过,也不至于到这个程度吧?先前王爷和世子不好时,夫人也帮着劝过的,并没见王爷不乐呀。”
柳夫人摇摇头:“那不过是几句现成话,我顺口一说,听不听都在王爷,并没任何妨碍,且王爷不肯见世子,我真冷眼旁观,一声不出,那反而不对劲了。但真要往深里打听,那就不一样了。”
她顿了下,慢声细语地续道,“王爷和世子之间到底怎么了,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这就是最明确的表态了,你可懂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结香再不恍然大悟就是真傻了:“夫人的意思是——婢子明白了!”
正如她先前自己所说,滇宁王几乎日日都歇在清婉院里,相处的时间如此之频密,却还是一点口风未漏,连枕边人柳夫人都不知道其中究竟,那qíng况很明白:他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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