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商议过几句,朱谨深沉默了一会,站起来,低声道:“——走罢,我送你。”
沐元瑜昨晚发了回疯,做了她人生中最大胆的一次决定,此刻虽然累,但心中少了不少挂碍,慡快地跟着起身。
快走到门边时,朱谨深想起来,补充道:“你跟皇爷说一声,把李百糙一起带回去,既是以你父王病重为由,明知京里有神医,当年还是你找寻来的,那皇爷允不允是一回事,你不提一声,不合qíng理。”
这一提醒,沐元瑜也想起了一事,下意识道:“对了,我得找老先生去开个方子。”
她说着要走,朱谨深拉住了她:“你哪里不舒服?怎么不早点说?”
“不是,那个——”沐元瑜眼神飘了一下,踮了脚尖凑到他耳边道,“殿下不是还养着嘛,五年以后才能——我怕不好。”
她时间紧,现在外面天还黑乎乎的,店铺都没有开门,这时候到外面找药堂,然后咚咚咚敲门把大夫敲起来让开药就太折腾了,府里现成一个,不如就近用了。
朱谨深拉着她手臂的手刹时一紧。
他第一时间领悟到的重点是——
“李百糙知道你是——?!”
沐元瑜:“……”
她瞬间也是一张震惊脸。
完了。
掉智商了。
还觉得自己考虑周全补漏及时呢,这下好,把另一件事漏出去了。
她待要想说辞糊弄,朱谨深根本不给她机会,直接捏着她的手臂又把她拉回了西次间里,bī问道:“他什么时候知道的?早就知道是不是?”
沐元瑜可怜兮兮地快被bī得贴到了墙壁上:“也、也没有多早——”
“那是什么时候?!”朱谨深毫不放松,沉声道,“他到我身边之前,是不是就知道了?”
“差、差不多吧——”
沐元瑜好心虚,朱谨深问过她,知道她秘密的有哪些人,她当时没有说李百糙,没想到走都要走了,却穿了帮。
“你当时跟我怎么说的?”朱谨深比她记xing好,果然立刻就跟她翻起旧账来,“你说再不会骗我,还是骗了——你这个骗子!”
他恼得额角青筋都跳起来,原来顾虑她今日要面圣,他几乎没在她脸面上留什么痕迹,此时心里激dàng得几乎要满出来,却是再也忍耐不住,咬她的唇,“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当时说了,我自然就消气了,你不说,假如我气急了,真报复你伤了你,你说你是不是自找!”
“是,是,”沐元瑜在间隙里讨饶,“殿下消消气,都是我的错。”
朱谨深深吸了口气,压制住qíng绪,才让开了点,再度问她:“为什么不说?”
“我说了,怕殿下就不放老先生走了。”已经瞒不住,沐元瑜也就老实道,“我答应过老先生,等他治好了殿下就仍旧放他云游天下去,倘若殿下为我着想,扣下了他,我就失信于人了。”
神医谁都想在家里养一个,然而李百糙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有自己的意志与自由,生死各有天命,不应太过qiáng求。
说句不好听的,不放李百糙走,他这种级别的神医能救人就能杀人,实在没必要把事搞到这个地步,这不符合她的为人。
朱谨深握着她的手臂,不知该说什么好。他训她“自找”,是qíng绪一下激动过头之后的应激反应,实则他怎么可能是对她生气,她没道理把自己的秘密主动告知李百糙,只可能是李百糙自己窥知,李百糙知道了这件事,等于捏住了她的命门,而她没有选择灭李百糙的口,仍是把这线生机带给了他。
她早已把自己的命门bào露给他,而他还埋怨她骗他。
她宁肯受他的埋怨,乃至可能来自他的威胁,也没有把李百糙说出来,和他谈判。
只因她要守诺。
他早已意识到,但此刻再一次更深刻地想:这样的姑娘,不会有第二个了。
爱上她很麻烦,但同时,也很骄傲。
“你倒是会想,”他终于冷静了下来,而后就有点好气又好笑起来,“我当时还生着气,你就知道我还会为了你扣人?”
“殿下当时已经说了不会告诉人,”沐元瑜gān咳一声道,“我觉得以殿下的睿智,明白我的苦衷也是迟早的事,应该不会和我计较的。”
朱谨深忍不住敲她的额头:“你就是觉得拿定了我。”
沐元瑜傻笑一下——她是不敢怎么觉得,不过她面对他的时候,确实不知怎么就是比对别人多了一份勇气跟任xing。
“不要去乱开什么方子,那种药也是随便吃的。”虽然这是个很震动他的新发现,但卡在这个关口,没时间聊多了,朱谨深只能接起之前的话题道,“我听说,多少都有些伤身。你不要吃,不至于就这么巧。”
“万一呢——?”沐元瑜表示怀疑,她伤一次身,总比真孕育出一个不健康的孩子来让他(她)遭罪好吧。
对于她这么看得起他,朱谨深还是欣然受之的,微微笑了一下:“那也没事。”
沐元瑜睁大了眼,她领悟到了什么,只是有点不敢置信,又一下飘得好像踩在云端。
“殿下先前——是为了我?”
朱谨深笑了笑:“你不是对自己很有自信?又怀疑什么。”
天哪——
要不是此刻的身体状况不允许,沐元瑜简直想出去翻两个跟头!
朱谨深重新拉起了她的手:“走罢。”
沐元瑜晕晕地跟他出去,扑面而来的凌晨夜风都没把她chuī清醒。
朱谨深一直把她送到了大门口。
门前道旁已经有早起的下人们在刷刷地扫着地。
当着人,不能再亲近,也不好多说什么,朱谨深只能深深地凝视着她,将这张独一无二的面容镌刻收藏入心底。
他只最后说了一句:“你在云南等着我。”
总有一日——
总有一日,他会正大光明地接她回来。
第140章
天色渐亮起来,一轮朝阳从地平线上迸出来,照破了天地间淡淡的雾霭。
这是一个冬日难得的好天气,很适合出行。
“没了?”
皇帝在这样一个好天气里,接到了这样一个不好的消息,非常吃惊。
沐元瑜站在下面,低着头:“是,父王非常伤心,臣心中担忧,想回去看一看。”
她说着,把滇宁王的信呈了上去。
滇宁王本就是个多疑谨慎的人,自家里被安了钉子,更加糙木皆兵了,给沐元瑜这个亲子的信里都十分中规中矩,确保哪怕被人截去,都不会泄露什么。
所以这信可以作为佐证拿给皇帝看,以便更好地说服皇帝。
汪怀忠传上来,皇帝一目数行地扫过。
信里主要就说了两件事,一件是柳夫人母子的病亡,一件是对沐元瑜询问刺客来历的回应,后一件她先前曾答应过得到云南的回信后,会告诉给郝连英,现在就便给皇帝看了也是一样。
她去信问此事时,尚未审出刺客和二房沐元德间的联系,便没有提,但不知是不是沐元德那个身份,天然就有点原罪的可疑,滇宁王自动把他纳入了嫌疑目标查了一圈。
沐元德的行踪确有不可告人之处,偶尔会离开任职的卫所,却不回家,而是往邻县去,不知去gān什么。
滇宁王的人揪住了这点查下去,结果查出来,他只是在邻县置办了一个院子,养了个外室。
再往下就没了,因为这条线没查出别的来,而此时沐元瑱出了事,滇宁王为此心力jiāo竭,暂时没有jīng力再cao持下去,只能寄了信来,叫沐元瑜自己在京务必小心,护卫不要离身。
皇帝捏着笺纸沉思了一会儿。
单是沐元瑱夭折不算多么不可思议,此时两三岁的娃娃原就弱得很,随便一点头疼脑热都能把小命收割了去,有的人家这样的小娃娃是连族谱都不上的,大一点才会开祠堂记名。
但柳夫人也同时——
而且还是误食毒菇这样的死因。
沐元瑜手缩在袖子里,悄悄掐着掌心。
她跟朱谨深胡闹之余,也没有耽误正事,凌晨用过饭那会儿,对此有过进一步的详细商议,最终决定还是全部照实了说。
误食毒菇听上去有点荒诞,但正因荒诞,才至少显得她说的是真话,因为如果她要为脱身而编谎,绝不会编出这种话来。
至于滇宁王那边是不是显得可信,就是另一回事了。
皇帝可能会对此做出很多种怀疑推断,无论哪一种,最终都只会指向一个结论——南疆的局势很可能已经陷入了诡谲,那么,就很需要她这个世子回去,稳定人心。
52书库推荐浏览: 溪畔茶 甜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