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女韶华_溪畔茶【完结】(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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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在外面时问过朱瑾渊,他那边白白冻死两个渔民,却没查出什么有效的信息来,所以才被罚站。那么这底就不是从他那边漏的。

  也就是说,跟梅家案无关,这问题,纯在于沐元瑜自己身上。她身上有什么问题,他是最清楚不过了。

  “今年秋猎过后。”他思绪飞转着,片刻后坦白出了这一句。

  “你果然是知道的。”皇帝冷笑了,像头一回认识这个儿子一般,用全然打量陌生人的目光打量着他。

  “你真是长大了,朕是再也管不动你,只有你把朕瞒在鼓里的份——朕前阵子问你,你还编出那种瞎话骗朕!”

  皇帝说着话,怒极攻心,抬手拿起一方青玉镇纸砸下去,朱谨深没躲,镇纸砸到他额头上,旋即摔落到金砖上,发出啪一声脆响,裂成了两截。

  朱谨深面上,一条细细的血线顺着他的额角流了下来。

  皇帝不为所动,冷冷地跟着道:“沐家那丫头,怎么迷的你心窍?这样族诛的事你都能替她瞒下来?”

  他从来只以为这个儿子xing子孤拐,跟一般孩子不一样,但没觉得他有别的问题,对这个儿子在智力及政治上渐渐展露的天分,他自得地乃至有一点惊喜。

  但打脸来得如此之快之猛,他在问出那一句的时候,甚而有最后的一点幻想,李百糙一介糙民,片面之词未必可靠,也许只是他胡说。

  虽然他更多地清楚,李百糙没有失心疯,他就是跟沐元瑜有仇要扣她锅,也不会说xing别这种一验就明的事。

  朱谨深心中一动,他被砸的那一瞬间整个脑袋都晕眩了一下,但这股晕眩过后,随之而来的疼痛反而令他更加清醒起来。

  皇帝这句话的重心所在,居然不是沐元瑜的女子身份,而是他的隐瞒?

  他由着血流下来,缓缓道:“皇爷明鉴,并非她做了什么,是儿臣自己,qíng不自禁。”

  这一下晕眩的变成了皇帝。

  他愤怒地试图从桌案上再找个什么东西摔下去,手抖着一时居然找不出来,奏章和笔轻飘飘的扔了也不解气,合适的只有手边的玉玺。

  总不能把玉玺扔了。

  他只能用力拍了一下龙案:“你——太让朕失望了!”

  朱谨深犯别的过错,他都能恕,但沐氏以女充子,他知道了两三个月之久,居然一语不发,还扯谎替她遮掩,这种色令智昏的行径,是真正令他盛怒的缘由所在。

  “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太阳还没有落山,沐元瑜没有走远,你带人去,把她抓回来,朕就恕了你。”

  皇帝拍案过后,拿发麻的手掌按着额角,道。

  朱谨深微怔了一下——他以为既然东窗事发,皇帝应当已经派人去追沐元瑜了,不想还没有。

  他没有怎么思索,直接就道:“儿臣有事要禀,请皇爷听过后,再行决定。”

  皇帝冷漠地望了他一眼。

  这个儿子接下来不管是狡辩也好,还是哀求也好,他都没有兴趣要听了。

  他是真的失望之极。

  一个女人——不管这个女人有多么特别,朱谨深能被迷得忘了大局,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这一票,足够将他彻底否决,远逐。

  第143章

  皇帝说是没有兴趣再听朱谨深说什么,但朱谨深开口的第一句话,就令他不得不抬起了头。

  “儿臣查都察院档,十七年前,梅祭酒上任左佥都御史不久,接民女拦街告状,告江南吴县县令柳长辉为官贪酷,qiáng占民财,致使该民女亲人伤病而亡,本人流离失所。梅祭酒接下了状纸,立案后遣人取证,查实民女所告无误,遂判柳长辉去职流放云南府。”

  皇帝皱了皱眉,柳?云南?

  “经儿臣与沐元瑜核实,这个柳长辉,就是沐王爷妾柳夫人之父。”朱谨深也皱了下眉,他伤处血流的速度缓了,但血珠慢慢滚过颊边,有点痒,也不便伸手去抹,只得忍了。

  “而儿臣找到梅祭酒旧居的邻人,询问过后得知,梅祭酒故妾的来历,与这个告状的民女很为相似,应当就是同一人。”

  梅祭酒调职国子监后搬过一次家,他的新邻居说不清楚他妾的来历,但这世上凡走过必留下痕迹,朱谨深在感觉到梅祭酒和柳夫人的联系后,就私下遣人询问到了梅祭酒的旧居,往他的老邻居那里进一步打听,以更多地确定此事的细节,结果就打听出了这一桩。

  故妾跟柳长辉之间的一条线也出来了,这其实是一出贼喊捉贼,被告的有问题,告状的一般是同党,串通着演了一出双簧,故妾当时应当是已经勾引上了梅祭酒,所以能如愿将柳长辉弄去云南。至此,柳长辉是余孽一党已是确凿。

  所以朱谨深才当机立断地叫沐元瑜走。

  皇帝揉着额角,他今天连着被两个儿子气,头疼病虽还未犯,但脑袋里隐隐地已有些不舒服,此时接受到如此复杂的信息,他知道事关重大,但自己要凝神思索很费劲,觉得脑子不太够用。

  好在朱谨深没停,他见皇帝不说话,就由着自己的一条思路继续下去,将目前所知的所有讯息顺着分析了一遍。

  皇帝努力想漠然着脸,但他一直本就不太放心的异姓王府里居然还掺进了余孽的身影,这令他实在无法镇定,眼神专注地不断闪烁着。

  不想听这忤逆儿子说话的心思不觉先抛去了一边。

  候到他说完,皇帝的肩膀方微微松弛下来,向后靠在了宝座里,冷道:“那份案档呢?”

  “在儿臣府中,可命人取来。”

  “难为你,”皇帝扯着嘴角笑了笑,“还留着,没丢到火盆里烧了。”

  朱谨深低着头道:“儿臣分得清轻重,从未有过如此打算。”

  “你居然还有脸跟朕说这种话。”皇帝气又上来了,极尽嘲讽地道,“朕从没想到,你有一天居然能长成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风流种子,朕从前还以为你没开窍,真是小瞧了你。”

  朱谨深只是不语。

  皇帝看他这样更来气,好像一拳打到棉花里——况且,难道他还真的默认了自己就是为女色所迷不成?!

  喝道:“所以,你是要跟朕说,你明知沐元瑜身上担的事更大,你还是欺骗了你老子,在这关节上将她放走了?”

  他连“你老子”这种民间俗语都出来了,可见真是气得很了。

  朱谨深维持着明晰的声音道:“不全是。沐氏内部生乱,主事的沐王爷年事已高,受了打击病卧在chuáng,于朝廷大局上来说,沐元瑜也是必须要回去的。”

  皇帝冷笑:“沐显道蠢笨如猪,枕边卧了一条美女蛇十来年之久才醒过神来,他到底是为人蒙骗,还是自己就跟余孽勾结在了一起,你就能肯定了?”

  “他若与余孽勾结,沐元瑱就不会死得如此凑巧了。”

  是的,柳夫人母子死在这个时候,是bào露也是证明。

  皇帝不为所动:“你不需替沐元瑜狡辩,沐家再凋零,也不至于只能靠她一个西贝货支撑。沐显道这王位,原就得来不正,如今朕命他物归原主,既解了沐氏的危局,又合了道理。”

  “皇爷是说沐家的二老爷?”朱谨深淡淡道,“皇爷认为沐王爷蠢,但年齿长于他,排行高于他却未争赢他的二老爷又算什么?沐王爷家中有两大隐患,一是柳夫人,二是沐元瑜,皇爷远隔万里,不知是qíng理之中,沐二老爷近在咫尺,若能探知其中任何一点,都足以立下功劳,夺回王位,但他却也是毫无建树。如此无能之辈,皇爷放心将王位赐予,令他应付接下来的乱局吗?”

  “更何况,当日刺杀沐元瑜的那个刺客,可是与二老爷的长子扯上了关系,皇爷认为沐王爷可能不清白,二老爷府上就一定没有问题吗?”

  朱谨深说着话,控制着自己的眼神不要再往下望,他的血滴到了前襟上,把他的衣裳污红了一片,他十分不舒服。

  皇帝的目光倒是在其上凝结了一瞬,才道:“沐显意要争王位,寻不到机会对弟弟下手,所以转而谋取下一代。朕如今直接成全了他,他还能有什么问题?”

  “皇爷不要忘了,沐元瑜遇刺的当时,沐元瑱还活着,只杀沐元瑜,沐二老爷并不能得到想要的利益。这份利益会落到谁手里,幕后凶手才最有可能是谁,请皇爷明鉴。”

  皇帝怔了一下——朱谨深是一直在查此事,所以他的思路快而清晰,皇帝则是初初听闻,他又还有许多别的朝务劳心,想起来就难免有疏漏之处。

  “你的意思,怀疑刺客吐露的不是实话?”

  “儿臣原来没有觉得,但如今看,很有可能。”朱谨深笔直地站着,“皇爷还记得那刺客的藏身之所在哪里吗?——国子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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