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元瑜一愣之后也就懂了,滇宁王这是因柳夫人而疑上身边所有的女人了,连生育过的孟夫人等都不例外,从他的立场讲,这么做不算错,也符合他的为人。
而对她来说,也是省了不少事,她是不需要给任何人jiāo待了,就点头应道:“是。”
她要出去,滇宁王叫住了她,格外多说了一句:“父王如今这个模样,你见到了,这许多事qíng,多要依靠你了。你接手那些人马后,别的还在其次,最要紧的第一桩是查柳氏贱人跟——跟她带走的孩子,查到了——”
他依在chuáng头,用力闭了下眼,下一句话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沐元瑜有耐心地等着。
窗外细雪无声,室内温暖如chūn,滇宁王的脸色挣扎出了一层薄薄的cháo红,终于道:“格杀,勿论。”
沐元瑜微微扬了眉。
滇宁王睁开了眼,但没有看她,只是望着前方,眼神其实没有焦距,自语着道,“沐氏的大好基业,倘若一定留不住,宁归于朝廷,不能送与余孽。我这么做,总算不是全然的对不住泉下祖先了……”
他的声音飘忽着,好像是说给沐元瑜听,又好像是在说服自己。
沐元瑜肃了脸色,躬身道:“是。孩儿明白。”
第148章
沐元瑜没怎么歇息,隔日一早就开始抱着滇宁王处取来的资料看起来。
滇宁王病倒,后院女人一扫而空,滇宁王妃的日子是前所未有地舒心起来,见到沐元瑜一刻不闲,她很是心疼:“瑜儿,何必这样着急,我看这些贼子翻不出多大làng来,你多歇两日,不怕什么。这都是你父王惹出来的乱子,等过一阵子他病好了,叫他自己收拾去也罢了。”
沐元瑜笑道:“拖下去会更加麻烦。我看那边布局如此深远,恐怕所图不小。”
外面的事滇宁王妃是不大懂的,她只把持着王府内的一块,见此只能道:“好罢,你自己当心着身子,不要太cao劳了。”
甚是遗憾地转身去了,暂时打消了叫绣娘来做上无数华服的念头,只是让厨房每日都变着花样做些好菜给沐元瑜好好补一补身子。沐元瑜的下巴尖起来是年长之后的自然发育,但在她做母亲的眼睛看来,那必须是在外面受了委屈亏了嘴了。
五日后,补得jīng神焕发的沐元瑜低调地去外面绕了一圈,恢复了男装重新回来。
府里才进行过一波波清洗,连生了两个女儿且有封号的孟夫人都被移出去到庄子上看管起来了,其他人更不必说,还能留下来的个个噤若寒蝉,不该问的事绝不多嘴,滇宁王妃随便寻了个借口,只说女儿流落在外面吃了大苦头,身体孱弱,送去了寺庙求佛祖保佑,先静养一阵子,谁都没敢多问,沐元瑜顺利回归。
这一日也就到了腊月二十八了,少掉一半人口的府里本来冷冷清清的,滇宁王病着,沐元瑜在外,滇宁王妃都懒得安排收拾过年的事宜,但沐元瑜这一回来,就大不一样了,滇宁王妃赶着叫人忙碌起来,各处张灯结彩,系红绸贴chūn帖,一样样紧锣密鼓地张罗着。
只有一样,还是取消了,就是祭祖。
沐氏祖先祠堂座落在王府里,每年都是沐氏族人举家上门祭拜祖先兼给滇宁王拜年,今年滇宁王后院里起了这么大把火,直接把他烧得起不来了,他没有心qíng再应付族人,就发了话,令各家在自己家中遥祭便是。
一般人都听了,只有一个例外,沐元德。
滇宁王和锦衣卫派来查他的人都是暗查,他还不知道自己被盯上,听说滇宁王病到连祭祖都不能主持,就来探病来了。
事qíng到了这个地步,沐元德身上的嫌疑一分为三成了三个可能,一个,是他全然无辜,刺客供出他来,只是搅浑水,意图进一步分裂沐家两房;另一个,他就是幕后指使,刺客没有说谎;再有其三,是最坏的可能,他跟余孽勾结到了一起,共同导演出了对沐元瑜的刺杀。
滇宁王不愿见客,只能沐元瑜出来见这位大堂兄,她略有头疼,并十分想念朱谨深。
从前不觉得需要依靠谁,她自己处理事qíng也没觉得有什么障碍,然而朱谨深的脑袋太好用了,她跟他在一处惯了,遇到问题,她还在想,他已然推演出来,渐渐她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现在回到全部靠自己的境地里,她很有点失落。
古话说的不错,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不知道他在京里怎么样了,皇帝罚得他重不重,她接手了滇宁王的那一摊子,手里可用的人事多了,第一时间就派出了人往京里去打听,只是还没有回信,不知道年后能不能知道,希望皇帝意思意思,罚一点点就好了——
“元瑜堂弟?”
沐元瑜陡然回过神来,面上不显,从容笑道:“大堂兄见谅,父王卧病不起,大堂兄提起来,我心里十分焦急,就走了点神。”
沐元德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他今年已三十二岁,跟沐元瑜说是以兄弟相称,坐在一处看起来实像是两辈人。
要说话,也没多少可说的。两家关系从前极坏,沐元德随了沐二老爷,除了祭祖从不和这边来往,和沐元瑜很不熟悉,三两句问候过后,气氛就有一点僵凝下来了。
沐元瑜打起了jīng神——她不是成心走神,不知怎么地,打回家来后可能是放松下来,一直不大能集中起注意力来。
“多谢大堂兄特意走一趟,二伯父和二伯母都还好吗?我要侍奉父王母妃,帮忙一些家事,不便去探望,还劳大堂兄替我解释一二。”
沐元德道:“无妨的,小堂弟没了,三叔父悒郁难解,家父母都知道。”
“三堂哥在京里一切都好,也请二伯父和二伯母放心。”
沐元瑜犹豫过要不要把沐元茂一道带回来,终究还是放弃,他不跟她走,还能置身事外,一跟了她走,本来不关他的事也说不清了,将来于他的前程就有不利了。沐元茂留在京里,他自身也是功勋之后,没证据的qíng况下,皇帝还不至于平白把他抓去怎么样。
沐元德应道:“这就好,太太确实十分挂念着他。”
沐元瑜感觉是没什么可说的了,但沐元德不提出告辞,她想看看他意yù何为,就沉住气继续作陪。
又扯过几句闲篇,沐元德将话题转回了最初:“三叔父病势沉重到这步田地,实在令人忧心。云南这片地界,万万缺不得三叔父坐镇,年前休假时,我们各卫指挥使聚会闲谈,还曾说起此事,纷纷言道,若能拜见三叔父一次就安心了。”
沐元瑜心念一动——滇宁王从一开始就说了不见客,他又提起来,还把各卫指挥使都拉出来说,是非要见到她父王不可?
两家关系若好,他做子侄的真切关心叔父还过得去,偏偏又不好,这样还坚持,未免有些没有道理。
她起身道:“这样罢,大堂兄既如此说,我代大堂兄去问一问父王,看他可能勉力支撑,见一见大堂兄,好叫亲戚们放心。”
沐元德忙道:“那有劳堂弟了。”
沐元瑜点一点头,出门往滇宁王养病的院落去。
滇宁王一听就不大耐烦:“又没个正事,非要见我做什么?你就跟他说,我病重难支,谁也不见。”
沐元瑜应了:“好。”
滇宁王倒又有点犹豫,把她叫回来,问道:“你看他形容如何?”
“看不出什么,他也没说什么切实的话,只是慰问父王病qíng而已。”
滇宁王就冷哼:“这当口,无事献殷勤来了,我好稀罕他,只怕巴不得我死呢!”
沐元瑜略有无奈:“父王正是养病时候,又是大年下,何必将死活挂在嘴边,多不吉利。”
这个父王没了儿子没了指望,同时也没了那股老谋深算的世故了,把一摊子事jiāo给她后,整个人更有点自bào自弃地放飞起来,想说什么说什么,她还不大习惯这个版本的滇宁王。
滇宁王道:“吉不吉利,我都这样了,不知趁了多少人的意,说不说又有什么要紧。”
“凡觉得趁意的,总是父王的敌人,父王难道愿意仇者快,亲者痛不成?”
滇宁王听到这个话,方不响了,默了一会,脸色缓和着道:“我还是不见他。他这么非要见我,不知打什么主意,且不叫他得逞,等一阵,看能不能等出些什么来。”
沐元瑜正也是这个意思,不过她才回来,还没熟悉好现有的局势,所以要问一问滇宁王好确定一下。便道:“是,我出去回绝他,只说父王心qíng不好,不愿见客。”
她说着出去了,滇宁王望着她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好半晌后,幽幽地独自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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