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笑:“没什么事,问我舅舅家借些人,出来巡视一下,大堂哥知道,现在这世道可乱着。父王不在,我不得不多cao些心。”
沐元德道:“这话说的是,亏得你细心——唉!”
他一语未了,好像说不下去,忽然重重叹了口气。
沐元瑜笑道:“大堂兄怎么了?对了,大堂兄不是当在军中吗?怎会也到了此处?是父王有什么事吩咐?”
“正是。”沐元德面色沉重地道,“元瑜堂弟,其实我回来,正是要找你的,三叔他——病重了!”
沐元瑜愣了愣:“什么?”
刀表哥也看过来。
沐元德叹着气道:“三叔的身体,你是知道的,出征之前就不太好了,又如何经得起在外面的连日辛劳,撑到了日前,终于是撑不住了,现在将领们在大帐里围成一圈,只怕三叔——派了我回来,让你赶紧去看看。”
他说着,连连叹气,一副想说“最后一面”又说不出口的忧愁模样。
刀表哥直肠子,忙道:“表弟,你爹要死了?那你赶紧看看去罢,这里jiāo给我就好了。”
总算他直其实不傻,见沐元瑜先前只说出来巡视,他就也没把抓了一串人的事说出来。
沐元瑜站着,一时未动。
沐元德绝不是滇宁王叫回来的——她都不用问沐元德有没有书信之类的证明就可以确定。
但同时,他报的信可能是真的。
因为滇宁王假使神智还清醒,还能控制得住沐元德,在还对他有所怀疑的qíng况之下,绝不会放他离开势力范围内。
第174章
不管沐元德想玩什么花样,确定了滇宁王确实病危这件事,接下去的决定就好做了。
沐元瑜先一挥手,四面八方还在啃gān饼的土兵们一拥而上,以绝对的优势瞬间把沐元德连同他带的几个护卫全部捆了。土兵们跟她出去一趟,基本没什么伤亡不说,腰包还全塞满了,现在对她是言听计从。
沐元德惊愕非常:“沐元瑜,你、你gān什么?!”
沐元瑜懒得跟他解释,余孽首领没有抓到,朱谨深在府城等她,滇宁王又病重了,沐元德偏偏捡在这时候冒出来——她既没工夫,也没心qíng啰嗦。
她只是道:“不做什么,请大堂兄同我请见父王,有什么得罪的地方,父王面前,我亲自领罚,回头再去府上赔罪。”
她说完也不管沐元德是什么脸色,还要说什么话,拉着刀表哥就走到一边,低声道:“大表哥,此处离府城还有三四日的路程,你我就在此处分兵,各领一万人马,你回去帮忙殿下守城,我去接应父王。抓到的余孽和王子你都带回去,jiāo给殿下。”
从现实来说,这时候分兵是安全的,刀表哥一方离府城已经没有多远,而她将去往滇宁王的那边,有着整整七万的朝廷大军,粮糙兵马现阶段都充足,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前提是,主帅不能倒下,出征在外,主帅倒下是极致命的一件事,几十万大军都可能因此分离崩析。
人多好办事的同时,也越难管理,越需要领头者的绝对权威。
所以她可以放弃余孽首领,但不能照样不管滇宁王。假如滇宁王真的倒下,她需要取代他,成为新的定海针,即使她经验远远不抵那些将领们,有她在,就能将伐暹罗继续不耽误地进行下去,而不需等待新的朝廷诏令。
刀表哥点头:“行,你爹对你虽然不怎么样,不过他要死了,你不去看着,叫别人知道了,对你也不好。”
当下刀表哥喝令整兵列队,按小队把人马分了分。
沐元瑜选了个最雄壮的土兵出来,把沐元德捆在他的马前,然后吩咐他道:“你就跟在我旁边,路上发现有什么不对,我一发令,你立刻把他砍了,听清楚了没有?”
土兵大声道:“听清楚了!”
他们这番对答是百夷语,沐元德听不懂,正茫然着,沐元瑜换了汉语,字句清楚地重新对着他说了一遍。
沐元德变色:“你——你敢杀我!你何以面对沐氏?!”
“大堂兄不必替我担心,这荒郊野岭,异国他乡的,大堂兄要是使计害死了我,不也一般无人知晓吗?”
沐元德:“……”
他脸色又转为青白,认真算起来,从他看见沐元瑜带着大队土兵出现在这里起,脸色就没怎么正常过。
沐元瑜说完就转身上了自己的马,土兵们正好才休息了一会,也不用再耽误,直接出发。
从此处到暹罗边境只有四五百里,但暹罗的国土比东蛮牛要大多了,没那么容易穿境。沐元瑜出征之前,收到的最新战报是朝廷大军已入暹罗境内,但现今推进到了哪个城镇,她这二十余日都在外面,就不清楚了。
也好在这距离够近,暹罗本为朝廷的藩属国,两边建了jiāo,民间来往不少,想临时找个向导也容易。沐元瑜本身曾跟通译学过一段时日的暹罗语,看过暹罗的简易舆图,对暹罗的一些风土人qíng也了解,此番临时决定要去,还不算为难。
疾行一昼夜之后,来到一处分岔口。
这岔口从左边走大约半日后要过一条峡谷,再半日后就可赶在天黑前进入暹罗,从右边走不需翻山越水,但要绕路,大概多出了一倍的路程。
一般百姓山民都从峡谷过,这峡谷半边临山,半边临湖,除了会出没些动物外,日常没有别的危险。
沐元瑜在看见这个地形之后,忽然有所明悟,转身望向沐元德:“大堂兄,劳你指个路,我们当从哪边走?”
沐元德僵了片刻,土兵虽然听不懂沐元瑜此刻的问话,但他知道沐元瑜在问人,见沐元德敢不回答,立刻威胁地掐了掐他的脖子。
沐元德被掐得差点闭过气去,事已至此,他实在有许多的不甘不明白——沐元瑜怎么就会领那么多人出现在半途上!
她要是在云南府城里,仓促间接到父亲重病的消息,来不及拉起多少人马,直接被他引出城,到了此处该多好下手。就算qíng况不如他预想,这凭空多出来的一万人马也不算多,能引到这峡谷里,山水间不利骑行,天然一处伏击的好地形,从山头上不论滚圆木还是砸大石,都够将原计划顺利进行。
但事qíng的发展没有一个按照他设想的,他一腔yīn谋诡计,未出师就全部胎死腹中。
“看来我误会大堂兄了,大堂兄并不知道?”沐元瑜笑了笑,“我赶时间,那就选近路走吧,横竖有大堂兄陪着我,我放心得很。”
“——走另一边。”
沐元德终于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句话,诚然他可以坑死沐元瑜,但同时也足够他身后的土兵砍死他一百遍了,什么样的尊荣富贵,总还需有命才能享。
沐元瑜脸色沉下来,她是随口一试,其实并不知道沐元德在搞什么鬼,只是觉得他出现得蹊跷,这个当口,没工夫跟他玩攻心计,方粗bào做人,直接把他捆了,居然是捆对了!
这也就证明,滇宁王的qíng形是真的不妙,沐元德才不但脱离他的掌控,还大胆玩出了这招,他的算计到此很明白了:滇宁王若重病身死,她再在途中让人暗害,沐氏还能以谁为首?
“大堂哥好算计啊。”她冰凉地盯了他一眼,“借这乱时,害死我父子二人,你临危不惧,接任父王未完的事业,事成后有打下暹罗的功业傍身,这王位还舍你其谁?”
沐元德:“……”
他又不说话了,不是不想辩解,实在是说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一直都没gān什么多余的事,他以往真是清白的,不然也不敢跑回来找沐元瑜,可为什么就叫掀了个底朝天?!
沐元瑜从他的表qíng看出他的想法,意识到他可能没在骗人,这就是他第一次出手。
也就是说,朱谨深的推测是对的,他跟余孽不是一回事。
但是太巧了,他找的那个老仆偏偏跟余孽的人撞上了,余孽拿他当了个挡箭牌,致使他从进入滇宁王的视线之后,再也没出去过,滇宁王哪怕没查到他跟余孽勾结的证据,疑心病发作也不愿放过他。
于是此刻他回来报信,沐元瑜也从看见他的那一刻就确定了他有问题。
她能这么容易戳破他的yīn谋,讲真,倒是沾了余孽的光,余孽不拉扯他,她不是疑心重的人,其实没这么大的脑dòng能怀疑到沐元德下这么大盘棋。
他这面棋枰,有一半是被余孽掀翻的。
沐元瑜想到此处,心qíng放松了点,对未能抓到余孽首领都没那么大的怨念了,下令从分岔右边继续全速前进。
中军大帐里。
帐门闭锁,帐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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