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女韶华_溪畔茶【完结】(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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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皇后没有回答。

  她已经,或者说是终于晕了过去。

  这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否则她会更加不能承受——因为寝殿高大的朱红门扉之后,摇摇yù坠地走出了一个人来。

  是朱瑾洵。

  他想走到皇帝跟前,但这几步之遥,似乎对他犹如天堑,他只能泪流满面地在门前跪了下来。

  “皇爷……”

  第191章

  皇帝没有证据,纯是靠言语威势诈出了沈皇后的不对,但这个证据,其实别人有。

  三皇子妃韦瑶通过门前侍卫传话,恳求见一见韦启峰,皇帝考虑过后,允准了她。于是韦瑶大着肚子进了刑部。

  是的,她已经有孕六个月了。

  进去说不到两句话,韦瑶就几乎要哭晕过去。

  她确实有哭的道理,韦启峰这个大哥一向混账,从前就没少给家里惹麻烦,但这一回,他切切实实地作了个大死,她的夫家,娘家,竟是全叫坑了进去,连一块立锥之地都没给她剩下。

  韦启峰被妹妹的泪水泡了半晌,好像是终于被泡得从那场光怪陆离的荣耀梦中醒了过来,他改了口,推翻了之前的口供。

  他不再咬死朱谨渊,转而承认这件事是他背着朱谨渊gān的,倘若成功,那么朱谨渊多少有得位不正的嫌疑,将不得不依靠他与郝连英,他看中了这其中巨大的利益,所以闯下了这滔天之祸。

  但韦启峰不是幡然醒悟的类型,他不会就此把所有罪责都扛到自己身上,他除了继续努力跟郝连英两个人互相推罪外,还把沈国舅咬了进来。

  他说他发现过沈国舅的家人跟踪他,双方为此还打了一架,当时参与打架的下人可以为证。

  刑部的官员上门问询,沈国舅先是一概不认,后好似是想起来般,承认了打架,但不承认跟踪,只说是双方偶遇,言语不和才生了冲突。

  但问题在于,沈国舅的牌子,怎么也比韦启峰来得硬,双方生了这个冲突,后续就不了了之了,沈国舅既没再去找韦启峰的麻烦,也没向沈皇后告个状,连累到朱谨渊吃挂落什么的。

  他低调含糊地将此事带了过去。

  人要皮树要脸,仅以沈国舅雅量大方是不大解释得过去的,皇后妹妹家的庶子的大舅子踩到他脸上,双方辈分都不一样,就这么算了?

  韦启峰先前是没想起这个疑点,现在被关在了大牢里,权贵梦破灭得gāngān净净,却是把自己的生平所历反反复复过了一遍,终于又多拖了一方下水。

  他认为沈国舅当时一定是发现了他的图谋才没有闹大,不然首先为何要派人跟踪他?他此前又没有得罪过沈国舅。

  而沈国舅不声张,那就一定是憋着坏,他也不是个好人!

  这证据当然没有多么硬实,大部分还出于韦启峰的臆想,但对于皇帝来说,够了。

  因为这恰恰合上了他诈沈皇后的那一部分。

  沈皇后透过沈国舅知道了韦启峰不对而一语不发,她就等着皇帝死于yīn谋,而后她再毅然挺身以此拉朱谨渊下马,推朱谨洵上位,多现成的果子,抬抬手就摘了。

  唯一的问题是,皇帝并不想做那只蝉。

  “朕灰心得很……”

  皇帝苦笑着,他才从一次剧烈的头疼中缓解了过来,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即便是他已经料到的事,但实证摆没摆在眼前,毕竟还是有差别的。

  “二郎,朕现在没有心力再消耗了,只能问你,你说,三郎究竟知不知道此事?”

  朱谨渊本人是到现在还坚持着说他不知道,反而沈皇后是知道的,事态之翻转,也是难言得很了。

  朱谨深淡淡地道:“他说不知道,那就当他不知道罢。”

  皇帝听了,自嘲地道:“怎么,你是怕朕承受不住吗?”

  朱谨深只是回答他:“至少郝连英和韦启峰都拿不出三弟主使的证据。”

  “你是想说,终究他不是最想害朕的那个吗——”

  皇帝在枕上出了一会神,他知道的,朱谨深跟朱谨渊关系一向不怎么样,朱谨深甚而明面上都不曾掩饰过他对庶弟的恶感,但到了这最要紧的时刻,他终究还是愿意放过朱谨渊一马。

  不是为了朱谨渊,是为了他。

  做父亲的,再对孩子失望,也不能承受孩子居然有弑父之行。旦能往好处想,总是更愿意往好处想些。

  汪怀忠端了药来,朱谨深接到手里,道:“皇爷别想了,我看三弟确实像是不知qíng的,他那个脑子,身边人想瞒着他gān点什么事并不算难——他若是真的灵醒,能由头至尾策划出这一场大事来,恐怕郝连英倒未必敢和他合作。”

  郝连英改天换日为的是换个好控制的皇帝,朱谨渊倘若有这么厉害,那上位第一件事就是把他这个知道黑历史的gān掉,而不会选择依靠他,留这么个活把柄在身边。

  “嗯,倒是有些道理。”

  这一番话有效地说服了皇帝,他的脸色顿时好看多了,顺着儿子伸过来的勺子,一勺勺地把一碗药喝完了。

  汪怀忠满面笑地接回空药碗,道:“还是殿下有办法,殿下没来时,老奴在这里陪了半天,皇爷总是想不开,闷闷不乐的。”

  朱谨深没说话,皇帝是把他脑补得过于温柔了些,他才没这个闲心去给朱瑾渊脱罪,不过确实是觉得不需要高估朱瑾渊的智商,方才这么说了。

  皇帝歇了口气:“虽然如此,三郎也逃不出一个失察!若不是他其心不正,怎会给人可乘之机?汪怀忠,把舆图拿来,朕与他选个封地,叫他滚去封地上好好反省去,朕懒得再见他,也省得他日后再在京里生事。”

  汪怀忠答应着要去,外间忽然传来一两声软绵绵的咿呀声。

  皇帝循声望去:“是大郎来了?”

  朱谨治年前得了个小闺女,论月份比宁宁要小一个月,朱谨治人傻了些,不知道这阵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知道皇帝受了伤,又引起旧病加重,只能在宫里养着,他横竖是个闲人,就常常抱了小闺女来看一看皇帝,只是皇帝身体不支,他一般呆的时候也不长。

  这时候听到孩子声,皇帝下意识以为小孙女又来了。

  朱谨深面色整个柔和下来:“是宁宁,瑜儿把他接了来,先前说事,我让他们在外面等了一会。皇爷jīng神若还能支撑,就抱进来见一见?”

  确定瓦剌退兵以后,沐元瑜就忙领人去接宁宁去了,朱谨深倒是也想去,但皇帝倒下,瓦剌退兵不表示就万事大吉了,余下的一摊子后续事宜都堆在了他身上,他实在是走不开。

  皇帝一下从枕上抬起头来:“你早不说!才一进来就该告诉朕,还站着做什么,快抱进来!”

  很快,穿着豆青色小褂子的宁宁进来了。

  他被抱在沐元瑜怀里,此时时令已快端午,他胖胳膊胖脚上提前两天都系上了五彩吉祥线,线上穿着象征福禄的金葫芦,这个年纪的孩子见了什么都往嘴里塞,因为怕他乘人眼错不见把葫芦吞了,特意给他系的是比较大的空心扭丝葫芦,确保他吞不下去,但跟他一身胖乎乎的ròu配起来,就显得又实在又敦厚了。

  “呦,看这大胖小子!”

  皇帝不由就笑出了声来,又忙道:“快抱过来。”

  朱谨深接过了宁宁,抱到了龙榻前。

  皇帝原要训他:“你懂得什么抱孩子,让汪怀忠来——”

  但见他动作熟练又稳当,下半截话就吞回去了,也是没空说了。

  宁宁已经到了他面前,这确实是个胖小子,离开爹娘的这一段时日一点没耽误他长ròu,这个月份的小婴儿其实仍没多大记xing,他找不见爹娘以后,哭了两天就又好吃好喝了,沐元瑜接到他时,他方找回了一点记忆,意识到自己是被爹娘丢下的可怜宝宝,呜哇呜哇哭了半晌。

  但哭完了,又是一个好脾气不记仇的宝宝。

  现在朱谨深抱着他,他对这个怀抱也是熟悉的,就伸长了胳膊,把自己胖手上的葫芦往他嘴唇上碰。

  朱谨深道:“——我不吃。”

  “你那是什么脸,孩子也是好意!”皇帝不满意了。

  沐元瑜闷咳了一声。

  她原还有点心虚,这种心虚类似于她面对滇宁王时——毕竟宁宁是她自作主张生下来的,到双方长辈面前时,多少有点不自在。

  但看皇帝这个偏架拉的,ròu团子给亲爹喂金葫芦,那都是孝顺是好意,这心偏得她都服气了。

  皇帝往里面挪了挪,拍拍枕头:“来,放这里朕看看。”

  于是宁宁移驾到了龙榻上。

  他黑葡萄般的眼睛跟皇帝对视了片刻,胖胳膊又伸了出去,大金葫芦戳到了皇帝下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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