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女韶华_溪畔茶【完结】(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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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谨深坦然跟他点了头:“宁宁正在皇爷跟前,阁老觐见时便可看见。”

  不用他说,沈首辅已经听见动静了,很纠结地跟着问道:“殿下,您别怪老臣多嘴,皇家血脉不容混淆,您有了小公子是件极好的事,可对臣等来说,未免有些突然,小公子的母亲——又到底算怎么一回事呢?”

  沈首辅说突然已算含蓄了,其实根本是把内阁都吓了一大跳,皇帝已算不在女色上留心的了,朱谨深比皇帝更甚,身边连个像样的宫女都没有,结果猛不丁越过了许多道关卡,忽然蹦出个儿子来,跟他平时的为人反差了这么远,怎么不叫人纳闷。

  朱谨深正要回答他,里面汪怀忠出来道:“皇爷召老大人进去。”

  皇帝宣召,那是不能拖延的,沈首辅忙拱拱手,先进去了。

  一进去,就见到里间比他上次来时已变了样,中间的整套紫檀桌椅都抬开了,空出来好大一块地方,铺上了厚厚的牡丹荷花富贵祥和绒毯,两个娃娃对坐在上面,周围散着一圈拨làng鼓等小玩意儿,左边胖大一些的娃娃手里抓着个九连环,他自然不会解,就抓在手里乱甩,听那叮叮当当的动静,跟着呵呵直笑。

  右边的娃娃看上去文静一些,埋头认真地抠着脚边的牡丹花芯处那一小块纹样,抠着抠着,看上了自己的脚,抱着要啃起来。

  守在旁边的rǔ母忙小心地把她的小身子扳开来,又赶紧抓了个拨làng鼓哄着她道:“云姐儿乖,脚脚可不好吃——”

  云云接了拨làng鼓,暂时转移了对自己小脚的爱好,看一眼对面,学着胖大娃娃的模样也晃了两晃。

  皇帝就半躺在chuáng上,满眼慈爱地看着。

  沈首辅是七十出头的人了,他是重臣不错,但这个年纪的老人,心内天然有一种对天伦之乐的向往,看见小娃娃,如同看见生生不息的希望,再冷硬的心也要柔软上两分。

  沈首辅且格外又忍不住要多看两眼宁宁——他胖呀,目标大,但又不是胖到过分的那种,就是个正正好的圆嘟嘟,还非常乐意把他又多长出来、现在上下一共四颗白白的小rǔ牙露给人看,露出来的时候,眼睛自然就成了两弯月牙。

  这两眼多看完,沈首辅就知道血脉之事是不需担心、问出来讨皇帝的嫌了——宁宁已经八个多月,眉眼长得很分明了,就是朱谨深的模子,只是脸型太圆,不大像朱谨深,可能要么是ròu多,暂还没显出来,要么就是像了他那不知名的母亲。

  “咯咯。”

  宁宁很敏锐,发现到沈首辅的目光多看他了,他把九连环甩了,很热qíng地冲沈首辅笑了笑,然后向他张开了手臂,要抱。

  他不是对沈首辅特别有好感,宁宁是个自我感觉很良好的小婴儿,他慢慢发现到大人们喜欢他就会想要抱他,作为礼尚往来,他也乐意让别人抱一抱,有一点成全别人对他的喜欢的意思。

  ——嗯,这一点是沐元瑜发现的,她发现宁宁虽然很容易对别人释放善意,但是他给予拥抱特权的人要是离开了,他也不会展现出什么留恋,很自然地又开始玩自己的了。

  沐元瑜对此哭笑不得,她觉得自己定然是不会这么点大就有这个逻辑的,宁宁这么gān,一定是遗传了朱谨深。

  不过沈首辅不知道呀,他被宁宁这么一招呼,脚站在原地都拔不动了,很为难地看看宁宁又看看皇帝:“皇上——”

  这么甜的小娃娃,怎么忍心不理他?但他毕竟是臣,去抱宁宁多少有那么点僭越。

  “别理他,”皇帝含笑道,“这小子分量可不轻,别闪着了你的腰。”

  “是。”

  沈首辅答应着,又忍不住多看了宁宁一眼,有点担心他要求得不到满足要哭,结果宁宁见他没有过来的意思,已经低了头,重新抓起九连环晃悠了。

  真乖呀。

  沈首辅松了口气,往龙榻前去禀报起正事来。

  第193章

  因为见到了宁宁,沈首辅的第一件事就势说起了他,也正因为宁宁在,皇帝又没有让人把他抱走的意思,当着宁宁的面,明知他什么都听不懂,沈首辅也不能把话说得太直接了。

  预想里要先狠狠谏一通朱谨深的话到了嘴边不觉就含蓄了点,重心落到了宁宁的娘是谁、以及能不能尽快将人征选入宫上面,不论给个什么位分吧,总得尽快把这事带过去。

  孩子都这么大了,实在是拖不得了,越拖皇家颜面越难看。

  皇帝听着,叹了口气:“朕何尝不知道呢,二郎打小就弱,朕从前怕他淘坏了身子,拘得他紧,他在女色上有许多不通,结果这一开了窍,就办出糊涂事来了,唉。”

  沈首辅听了也觉得皇帝怪倒霉的,自己子嗣缘上就不好,轮到下一辈还这样。

  眼下宁宁是嫡是庶还论不清,长是毋庸置疑的,不论朱谨深将来再有多少子嗣,他这个先是已经占下了,所以必得现在就把身份撕罗分明了,不然到下一遭议储时,麻烦又要多得很。

  对于沈首辅的进一步催问,皇帝道:“宁宁的母亲么,要说也是清白人家的孩子,脾气禀xing比别人都还qiáng些,朕从前听二郎说起过,只是先前那一段又是前朝搅事的余孽又是瓦剌来犯,朕就没顾上理会他。”

  沈首辅一听松了口气,忙道:“既曾和皇上说起过,那也不是全然的背尊长行事了,出身人品都过得去,那就快些把人迎进来罢——不知是谁家的姑娘?”

  沈首辅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光知道朱谨深多了个儿子,不知道这孩子还是沐元瑜的“外甥”,不然他此刻断断不是这个息事宁人的声气。

  皇帝yù言又止,片刻后道:“爱卿还是别问了,朕提起这事就要犯头疼,不然,何至于等爱卿催问,朕早已叫二郎办去了。”

  这是怎么个意思?沈首辅才清楚又糊涂了,到他这个年纪这个位分,世间已没多少事是他没听过没见过的了,皇家是天下第一家,看似最森严最有规矩礼仪的地方,大臣们也一直以此来要求皇家,但理想与现实往往是两回事,皇家既有至高的权利,如何还会受绝对的束缚?

  最严的规矩在皇家,最荒唐的逸事往往也是出在皇家,史书翻一翻,哪朝帝王家没有些奇闻艳事,朱谨深婚前有子一比根本不算多么离奇,御史们知道了可能就此用奏章把朱谨深淹没,但沈首辅作为百官之首,他用不着靠弹章来彰显自己的忠心与存在,相反,他会尽量希望朝堂上能太平一些,所以他在知道之后,就只致力于把这个母不详的问题尽快确立下来。

  但皇帝的反应,似乎这事没那么单纯。

  ——岂止是不单纯!

  沈首辅在又一次催问,而皇帝终于顺水推舟地说出来之后,“滇宁王之女”五个字如五下重锤,咣咣咣敲在他的头顶上,直把他敲得眼冒金星,几乎快晕过去。

  “这怎么行——这万万不可!朝臣绝对不会同意的,老臣也不敢领命!”

  沈首辅差点语无伦次,这是皇帝口里的清白人家?——当然他不是要攻击滇宁王府不清白,可这四个字听着就像个普通的士绅门户,家里顶多出个秀才举人什么的,豪贵如异姓王府,谁提起来会拿这轻飘飘的四个字形容!

  皇帝gān咳了一声:“朕也说不妥,偏偏二郎糊涂,已经把事做下了,宁宁这小子都抱到了朕跟前,你说叫朕怎么办。”

  是啊,生米未成熟饭之前,有一百种方法来把鸳鸯拆散,可活生生的孩子出来了,乌溜眼睛圆脸蛋,一身小奶膘,把他处理掉?

  沈首辅再是见惯大风大làng杀伐决断也还说不出这个话来。

  不认他?那皇家不认,沐氏认,留个皇室血脉还是太子长子流落在外,这是嫌天下不够乱啊。

  横不是,竖也不是。

  沈首辅之前只觉得宁宁是个小麻烦,不想实在小看了他,他居然是个特大号的烫手山芋。

  “啊,啊——”

  烫手山芋玩九连环玩腻了,又扔掉了,在毯子上乱爬,爬到了沈首辅旁边,拉着他的官服衣摆,靠着他,向龙榻上伸手,示意自己想上去。

  皇帝一眼见到,忙道:“快把他抱上来。”

  汪怀忠答应着,挥退了rǔ母,亲自上前把胖小子抱到了皇帝身边。

  宁宁往chuáng头爬,爬到了自己满意的位置,一屁股坐下,就去够外边那一层chuáng帐上装饰的如意结上的流苏。

  他喜欢那些垂下来的须须,前天来已经叫他祸祸掉一个了,这个是才换上的,又叫他盯上了。

  这不是什么多贵重的物事,小金孙一天想祸祸十个也没问题,都不用皇帝允准,汪怀忠主动把最大的那个如意结解了下来,还扯了扯,确定编织在里头的明珠编得很牢,绝对没办法扯下来塞进嘴里去,才捧着jiāo到了宁宁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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