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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是蜀王封地所在,蜀王起事,这里自然成为蜀王府坐镇全局的中心。
蜀王在四川经营几十年,利用铜矿以及盐铁牟利,富可敌国,手下汇聚了大批精兵强将,只是起事以来,最近风头最劲的,却是一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将领,名叫裴长青。
裴长青原本只是蜀王帐下的一个低级军官,但在山南西道几次与朝廷军的正面交战里,他自请为开路先锋,每逢战事,奋勇无人能挡。上个月的一场夺城关键恶战里,蜀军遭遇朝廷军两面夹击,眼看就要落败之时,便是他骑着快马冲进朝廷军阵地,红着眼睛不要命般地一路斩杀进去,最后竟将指挥作战的一个朝廷四品大将给砍下马来,朝廷军一时乱了阵脚,被蜀军趁机发起反攻,溃不成军,最后败北而去。经此一役,裴长青名声大噪。
蜀王正值用人收拢人心之际,听说了裴长青的勇猛,亲自点名接见了他,赞他英雄年少,又道英雄不问出身,当时便赏下华屋美女,破格提拔他为上都护。裴长青连升六级,正式跻身高级将领行列。不但如此,蜀王还命人将裴长青之母万氏接到了成都,封她四品夫人诰命。如今万氏就住入蜀王赏下的新居里,家中奴婢如云,就连蜀王府的女眷,前些天也派人送来信,要万氏今日到王府赴宴。
梅锦在静州自请下堂回云南之事,被万氏视为生平耻辱。每每提及便愤然变色,逢人诉她没良心,道自己从前待她如何如何好,她却如何如何辜负了自己和儿子对她的一片心意。直到最近,因为裴长青突然飞黄腾达,她心情大好,这才渐渐没再整日把她挂在嘴边口诛笔伐了。前些天不小心染了点风寒,嚷自己头疼睡不好觉。白仙童不敢怠慢,急忙请了成都府最好的郎中来给她看病。照郎中说法,这几日原本应该在家好好歇着的,只是蜀王府既来了请帖,万氏无论如何也不肯错过,定要白仙童拿来她那套诰命衣裳换起来出门去赴宴。白仙童不过略劝两句便照她话,自己给她拿了衣服出来,又亲自给她穿衣梳头。
按说,到如今,虽因裴长青一直没回来,也没给白仙童正式立个侍妾身份什么的,但她总归是给裴家添了个孙子,家里又不缺奴仆,像服侍万氏穿衣这种琐事,原本完全可以不必她动手。只是万氏根本不要别的丫头,到了成都后,每日从早到晚,睁开眼睛穿衣喝水吃饭出行乃至晚上脱衣洗脚,事无巨细,一律指定白仙童服侍,孙子养在自己院里,请了两个乳母照料,不准白仙童接近。白仙童每日在万氏面前笑脸相迎,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甚至连万氏每天的马桶也是自己去倒,刷洗干净了送回来,毫无怨言。这会儿叫丫头们在边上站着,自己给万氏穿好衣,又拿了面镜子来,笑道:“您看您,这么出去,精神百倍,任谁见了,也不敢不敬您一声老夫人。”
万氏摸了摸梳得溜光油滑的头发,鼻孔里嗯了声,道:“白氏,你这两天可有趁我不在私下去看了我的孙儿?”
白仙童忙陪着笑脸道:“哪里敢呢!我出身低贱,小少爷金贵,便是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玷污了小少爷。”
万氏点了点头,“你有这自知之明就好。如今还让你留在我家里,也是念着旧情。我儿长青如今得到蜀王重用,日后蜀王大事成了,封侯拜相也是顺理成章。便是打不到京城,蜀王仗着这祖宗给的好山好水,自己在成都当个王也是绰绰有余。龙配龙,凤配凤,他自有堪配的好人家女儿等着。便是家里头,那几个蜀王赏赐下来的,也就只配做个侍妾。你更不要有什么肖想。”
白仙童恭恭敬敬地道:“老夫人放心。能一辈子伺候老夫人,给您倒洗脚水刷马桶,也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绝不敢妄想别的什么。”
万氏这才满意,想了下,和颜悦色地道:“我原先怕你目中无人了,这才叫你服侍了我今天。看你也懂事,明日起,这些事叫下人做吧。”
白仙童急忙跪在地上道:“老夫人,我做这些心甘情愿!”
万氏摆了摆手,道:“我也不是真心要叫你做这些,不过是试探下你而已。叫你不用做,你不用做便是了。”
白仙童这才露出感激涕零的模样,对着万氏磕头道谢。万氏嗯了声,在几个丫头搀扶下朝门外马车走去。
白仙童送到了门口,眼见万氏要出门了,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道:“老夫人,我听说了个和从前那个梅氏有关的消息,不知道该不该说?”
万氏一听到梅锦,又被勾出了不快,哼道:“什么事?当我不知道么,她在梅家就是盆泼出去的水,这回自己作天作地走了,娘家必定容不了她,莫不是她日子混不下去,仗着和林县令能说上两句话,要打我们我们在马平的房子田地主意不成?我可去了信给我兄弟的,叫他给我好好盯着。等日后我们回去了,谁敢动一分,我也绝不依!”
白仙童摇头道:“不是这个。我是听说,她前两个月又嫁人了!”
万氏吃了一惊,回过头,楞了一愣,冷笑道:“嫁了就嫁了。二道的破鞋,能找什么好人家?想必是混不下去了,随便找了个肯要她的,怎么个歪瓜裂枣也指不定呢!”
白仙童道:“我可是听说,她嫁的是龙城土司李东庭,还是……”她指了指京城方向,凑过去压低声,“还是那边的皇太后赐的婚,喜事办的连半个龙城都被惊动了……”
万氏脸色登时变的难看无比,张嘴呆立了半晌,一动不动。
白仙童上前轻轻叫了声,道:“老夫人,马车等着您哪。迟了怕王府女眷要怪罪。”
万氏终于回过神来,阴沉着脸嚷道:“我就说,当初她怎么那么决绝,长青都那么求她了,她还头也不回地要一个人回云南。当时我还想不明白,今日才算是想通了!定是她早就勾引李东庭,留好后路,这才抛下我们要走的!李大人是被她被蒙骗了!更可怜我的儿,到如今还对她念念不忘,那几个蜀王赐下的美人看都不看一眼就给送到了我这里,她竟然这么对待我裴家!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气死我了!”
自从梅锦走后,万氏便一心等着看她笑话,做梦都想日后自己扬眉吐气衣锦还乡看她穷困潦倒爬过来求自己救济。万万没想到,她非但这么快就嫁人,而且嫁的还是李东庭,于她来说,不啻是个晴空霹雳。
李东庭积威深重,万氏从心底里敬畏,突然得知这消息后,即便人到了这里,也不敢出口侮辱,所有失望怒气顿时都集中到了梅锦一人身上,站在那里噼噼啪啪各种污言秽语不绝于口,越骂越觉得有道理,气急之下,心口忽然一阵绞痛,眼前一黑,身子便晃了晃。白仙童忙伸手扶住她。
万氏缓过了一口气,忽然指着白仙童道:“你不是会写字吗?赶紧的,拿纸笔帮我写信给我兄弟,让他去见李大人,揭了这妇人的老底,叫李大人休了她,千万不能受她蒙蔽!”
白仙童见她嘴唇青紫,眼睛瞪得像铜铃,急忙应声,叫丫头去拿笔墨,铺开便写了信。写完叫一个奴仆收起来,说等下就派人送出去。又关切道:“老夫人,您要是不舒服,还是回房歇着吧。派个人去蜀王府递个信便是。虽说这样的机会难得,但老夫人您身体重要,我料蜀王女眷也不会责怪您托大不懂礼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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