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氏头晕脑胀,心口突突地跳,心里却舍不得错过这露脸机会,闭着眼睛,歇过来一口气后,摇头道:“不成。我儿还要多多仰仗蜀王看顾。王府女眷请我,我怎可不去?我这就走。”
“那您路上小心。”
白仙童忙和婢女一道扶着万氏上了马车,叮嘱随从照料好老夫人,目送马车离去后,脸上笑容登时消失了。
“白姑娘,这信要送出去吗?”方才收了信的丫头问道。
“怎么送?”白仙童冷冷道,“去往云南的驿路早封死了。她还当是自家后院呢!撕了扔掉便是。”说完转身进去,径直到了万氏屋里。乳母见她来了,忙面带笑容地上来见礼,将婴儿抱给她。
万氏如今虽然诰命加身,但一辈子节省惯了,如今对下人照旧很是吝啬,平日舍不得多花一个钱,连每日厨房买菜都要向她报账,一个铜板的账目对不上也要问上半天。阖府上下表面对她恭敬,背地里无不笑话她眼孔浅薄,就只一个铜钱那么大。见白仙童出手大方,待人和气,虽说如今连侍妾也不算,但听她言下之意,裴都护身边就只有她一个女人,只是老太太不喜她,这才没有分位,被扶上去是迟早的事。万氏不在时,个个都争相去巴结她。
白仙童叫乳母出去,自己抱着儿子逗弄了几下,自言自语地道:“我儿心肝,你也想娘了吧?咱们叫那个老虔婆再威风几天。等着看吧,等她有日落到我手,为娘再给你出这一口恶气。”
☆、第六十七回
万氏强打精神去往蜀王府,心里如同堵了块破布,连气都不顺了。到了王府门口,被人领进去,听王府下人也叫自己“裴老夫人”,终于自觉十分体面,又抬头挺胸了起来,最后被领进一间华屋,见满屋子身穿华服通身珠光宝气的女眷,中间坐着个四五十岁头上戴满珠翠的妇人,她一进去,无数只眼睛便齐刷刷向她看了过来,顿时自惭形秽起来,连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听领自己进来的说中间那个妇人便是王妃,急忙跪地纳头便拜。
王妃请人叫她入座。万氏千恩万谢坐了下去。
最近裴长青崛起迅速,连蜀王府的女眷也听说了他的名字。请他母亲来,不过是出于一时好奇。等亲眼见到了万氏,见她不过一乡土老妇,唯唯诺诺,满口奉承,便有些看不上眼,随意问了几句也就不大理睬。万氏却丝毫不觉,入宴后几杯酒下肚,人飘飘然起来,便抓住一切机会见缝插针地不停夸耀自己儿子,丑态毕出,满桌人到最后都不下箸了,只看她手舞足蹈不停说话,万氏自觉一辈子都没这么风光过,心满意足。回来路上,思忖着且让那个没良心的梅氏再得意几天,如今自家这么风光,等儿子帮蜀王打下云南,到了大事成就的那一天,莫说她嫁了个李东庭,便是嫁给天王老子,到时也不得乖乖就范听凭自己摆布?如此想着,胸口堵着的那一口气终于通畅,又洋洋自得了起来。到家时天已经黑透,到了自己院子,往住的屋去,刚跨上台阶,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扑了过去,重重跌了一跤。
这一跤跌的万氏差点背过去了气,扑在地上头昏眼花,半晌也出不了一声,直到身后丫头仆妇手忙脚乱将她扶着坐了起来,万氏这才终于缓过来一口气,颤抖着呜了一声:“我的娘,可要了我的命……”声音含混不清。
打灯笼的丫头慌忙提灯来照,这才看到台阶上方地上竟然横了一根平日用来挑灯笼的竹竿。再看万氏模样,惊叫了起来:“老夫人,你嘴巴全是血!”
万氏坐起来后,当时只觉嘴巴麻木,舌头也不灵活了,被丫头提醒,摸了一摸,看见满手的血,门牙似乎也崩掉了半个,惊恐叫了起来。边上仆妇慌忙要抬她起来去请郎中,乱成一团时,白仙童闻声跑了过来,见状惊呼,柳眉倒竖,厉声骂值院的婆子:“谁把竹竿这么横地上的?天都这么黑了,就打这么一盏灯照路,也不知道把走廊灯笼都亮起来吗?家里是没灯油了,还是你们存心要害老夫人摔跤?”
值院婆子慌忙下跪辩解道:“白姑娘,这可真真是冤枉死我们了!起先晚上天一黑,走廊灯笼都是亮起来的。后来老夫人说家里不用点那么多灯笼,点了也是白点,光费蜡,不准我们点,我们也就不亮走廊灯笼了。这竹竿是挑灯笼的,原本一直竖在门角里,也不知怎的就会倒在地上。今晚风大,许是被风给刮倒也不一定。求白姑娘明察。我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去害老夫人哪!”辩完也不敢起来,不住朝万氏磕头求饶。
万氏跌倒后便头晕脑胀,全身血似乎都往脑门冲了过去,这会儿还坐地上动弹不得,口中只哼哼个不停。
白仙童叫人把那婆子关到柴房里去,听那婆子哭天抢地喊冤枉,冷冷道:“等裴都护回来,你记着把自己的话说给他听,怪不怪罪,全由裴都护说了算!”说完撇下婆子走到万氏跟前,蹲下身扶住万氏胳膊,抽出自己一块帕子给她擦嘴巴上的血,一边擦,一边带了哭声道:“老夫人,您这又是何苦呢,高高兴兴出门,我还等着您回来给我说王府见闻呢!只为心疼那么点蜡烛,这会儿却把自己给摔成了这样,家里又不是点不起蜡。全怪我不好,早知道您眼神不好,拼着被您骂费钱也要叫人点灯笼的,您怎么样了,要是实在不好,我写个信给裴都护,让他回来看您?”
白仙童给万氏来回擦血,动作大了些,万氏嘴唇肿胀处反而更加疼痛,推开她手,闭着眼睛有气没力地呻-吟道:“我……没事……长青事多……不好叫他分心……我……起不来了……你们抬我进去……”
白仙童慌忙叫两个健壮仆妇抬了万氏进屋,又打发人去请跌打郎中。郎中过来,检查发现万氏不但摔崩了门牙,一条腿也骨折了,当下上了膏药打了夹板。送走郎中后,当晚万氏疼痛难忍,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一夜无眠。白仙童衣不解带地在边上服侍。万氏一呻-吟,她便落泪自责不已,哭的两个眼睛都肿成了桃子,说恨不得这苦楚全换自己来受才好,如此一直折腾到了天亮,万氏叹息道:“人心都是肉长,有比较才知道谁好谁歹。白氏,你是个好孩子,比那只白眼狼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别怪我不抬举你,你要怨,也就怨自己出身忒低了点,等我儿回来,我跟他说一声,叫他给个你侍妾名分吧,也算是成全了你对我们老裴家的这份情意。”
白仙童感动的落泪纷纷,噗通跪在床边,紧紧抓住万氏的手,不住磕头,哭道:“老夫人,您就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活菩萨,我下辈子再给您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您对我的恩情哪!”
万氏被疼痛折磨了一夜,这会儿一张老脸泛着憔悴的青白色,半张脸都是肿的,见到白仙童这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心里涌出施舍后高高在上的一种满足感,实在是太累,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慢慢睡了过去。
白仙童一直伺候在旁,直到万氏睡了过去,才蹑手蹑脚出了她屋,回到自己房里,从袖中抽出那条在辣子水里浸泡过的手帕丢了,一下扑倒在床上,命从静州一直跟过来的丫头阿九给自己捶背,闭着眼睛,长长舒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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