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详她面色,苍白羸弱,眼下的确有暗青,“怎么睡不好?”
“唔,失眠,辗转反侧睡不着。”
“可请大夫了?”
“请了,说养养就好。”
陆宴初颔首,还是不解:“既没有不适,怎么睡不好?你可是心底藏了事,挂记着什么?”
“算是吧!”面对他的打破砂锅问到底,豆苗儿扛不住,她埋低了头,佯装专注地盯着地上一颗石子,生怕他再发问。
这种程度陆宴初当然不满意,他想问她惦念什么惦念得瘦成这样,可她神情明显透着回避,“别问了别问了”几个字清清楚楚写在脸上。
陆宴初严肃地攫住她脸,实在想不通。
她身边无亲无故,家里的鸡呀猫呀狗呀都养得肥嫩嫩,她有何可操心的?
思忖着考量着,突然福至心灵。
陆宴初面色绯红,轻咳一声,扭头望向远处青翠竹林。
“陆家哥哥,我多不放心啊!”
那句她常挂在嘴边的话瞬间回荡在他耳畔,反反复复。她是不是在牵挂惦念着他?所以才亏了身子?
收起伞,陆宴初低眉从袖口里掏出两个油纸包,垂首脸红地递给她:“往返匆促,没有机会在集市闲逛,如今天热,许多吃食也不方便携带,时间一长,在路上会馊。这是方糖,摊位摆在贡院附近,我出来经过,闻着挺香,便买了些,你试试这味道可还喜欢。”
蓦地抬眸,盯着那两包方糖,豆苗儿不敢相信:“你特地给我带的?”
“不是,正巧经过,唔,就买了。”眸光闪烁,陆宴初否认。
瘪瘪嘴,豆苗儿眸中亮光暗了一半,不过也好,他若专门为她买,她吃得心底都不踏实呢!
接过两包糖,她道了谢,拿在手上新奇地翻来覆去。
瞧她高兴,陆宴初心中也欢喜。
“进屋吧!”他侧身,让她先进,“晚上你睡卧室,我在临时书房休息,放心,被褥是离开前洗过的,我今晨才回,床榻干干净净。”
“唔。”面上一热,豆苗儿努力自在些,她人既然都在这儿了,还扭扭捏捏做啥?或许陆宴初是不拿她当外人,才如此君子坦荡荡?她若再束手束脚,反显得她不坦荡一样!
“陆家哥哥,你家里有啥吃的?你这些日子风餐露宿,都没吃过一顿正经饭对不对?哎,怪我记性差,早知道从家带些腌肉和鸡蛋就好了。”锤了锤脑袋,豆苗儿懊恼。她向来是个好哄的人,得了他两包糖,便什么脾气都没了,掏心掏肺的想对他好,“反正近,我回去拿吧!”
“不用。”她说风就是雨,陆宴初挡在门前拦她,“外面风大,我去拿鱼竿去泖河钓两条鱼上来,晚上煮锅行不行?”
“好呀,黑妹肯定举四只爪子同意。”
她抬手抬脚,滑稽地模仿猫咪,陆宴初失笑,忍住想摸摸她头的冲动,他转身去取鱼竿。
两人分工,豆苗儿到林子里抱了个不大不小的熟南瓜,用刀去皮切碎。
蹲着生火,鼓嘴吹了几口气,火势渐旺。
坐在炉子边,豆苗儿朝内添了几根柴,起身去淘米,准备煮易消化有营养的南瓜米糊糊。
锅子里慢慢鼓着泡,她抱膝打量屋内屋外,陆宴初将木屋整理得干干净净,所有东西摆得规整,一切都井然有序,似乎比她都讲究。
好笑,豆苗儿转头揭开锅盖,粥已经彻底翻滚起来了,她得去拿个勺儿搅拌搅拌才行!起身没走几步,豆苗儿身子蓦地晃了几晃,那股熟悉的感觉再度汹涌袭来,令人如坠黑夜,什么都看不清了。震惊地蹙眉,豆苗儿突然感到极端的恐惧,明明陆宴初已经……
天冷,泖河里的鱼没清晨容易上钩。一个时辰过去,只钓到了两条草鱼一条鲫鱼。
收起鱼竿,陆宴初提着木桶回家。
远远地,还没进院子,就闻到了空中的香味儿。
微微一笑,陆宴初望着小木屋的方向,心底说不出的轻松,仿佛接连数日的疲惫与倦怠都在此刻一扫而空。
“鲫鱼煲汤,另有两条草鱼,煮锅定够了!”推门而入,陆宴初轻笑着汇报成果,视线逡巡一圈,却没她身影,更无任何动静。
“你想怎么煮锅?附近有个地方,每到下雨就会生出许多蘑菇,我……”
寻找着走入厨房,目光晃动,蓦地定在地面上那抹浅蓝色身影,陆宴初一怔,“哐啷”一声,手上木桶滚倒在地,鱼儿不断跳跃,想逃。
“豆苗儿!”慌忙上前,陆宴初急急唤她一声,抱起她步入卧室,他动作尽量轻柔地将她平放在床榻。
“豆苗儿,豆苗儿,赵寄书,醒醒!”陆宴初覆手在她额头,没发烧,身上更是没任何伤势。面色焦切沉重,陆宴初紧张地再唤数声。
双眸紧阖,睫毛如蝉羽,她依然纹丝不动。
陆宴初猛地转身就走,去请大夫。
“陆家哥哥……”
模糊的呢喃突然响在耳畔,陆宴初即将迈出门槛的步伐瞬间折转方向,三步并作两步朝她走去。
第19章
“你怎么样?”顾不上男女有别,陆宴初心急地弯腰,近距离观察她面色,“哪里难受?”
摇头,豆苗儿浓密的睫毛扑闪了下,隐去眸中复杂的情绪,她低喃道:“不难受。”
“不难受?不难受怎会突然之间昏厥?你是不是不肯对我说实话?好,你且忍耐一阵,不要动,我马上去请大夫过来!”
陆宴初又气又急的一股脑将话掷下,转身便走。
他动作实在太快,豆苗儿没能抓住他手,只握住一片衣袖,“不是第一次了!”她急急道。
等他满目惊愕地回头,豆苗儿望入他沉淀着焦切担忧的漆黑眼眸,小声将严峻的形势说得风淡云轻些,“你去赴考后,我统共晕倒过两次。孙大娘替我请了大夫,只说气血不足,得多补补,开的药材多是滋养类,大夫说我并没生病!真的,我没骗你!”
脸上质疑渐渐褪去,陆宴初站在原地半晌未动。
豆苗儿不知他在想什么,大抵是信了她这番话吧!缓缓松开攥住他衣袖的手,她怔怔盯着空中某个点,脑中乱成一锅粥,当初道徵大师说的话她记得很牢。
可在找到陆宴初后,她自以为找到了解药,就彻底放松了警戒,如今——
是不是那位在她身上种下邪术的人又在作祟了?倘若日日跟在陆宴初身边都无法遏制晕厥的情况,她该怎么办?
“对不起。”默了半晌,陆宴初垂眸坐在床畔,嗓音黯哑,“我不知你……都怪我!”
那时他为何要气她?若与她好好说清楚再走,她定然不会难受,也不会将好好的身子折腾得这般脆弱!咽喉灼热,如烈火在焚烧,陆宴初闭了闭眼,伸手替她掩好薄被,他认真盯着她苍白的小脸,“答应我,以后别再胡思乱想,距秋闱放榜还有数日,若一切顺利,我……等我明年初参加完会试,就、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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