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凉_时镜【完结】(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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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觉着,顾觉非与太师顾承谦之间,多半发生了点什么,不然不至于连下棋都厌了。

  正所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他虽与顾觉非交好,却并不知道太师府里种种事情的原委根由,当然更不好发表什么意见,所以干脆把嘴闭上。

  但是一眨眼,他立刻又想到了什么,忽然就“哎呀”了一声。

  顾觉非顿时一挑眉,奇怪:“计老,怎么了?”

  “你刚才说你现在厌了下棋,没什么兴趣了是不是?”

  计之隐一双眼睛,变得亮了一些,竟有点喜滋滋的味道。

  “那我记得,你当初有一方墨玉棋盘,做得可精致,触手那叫一个冬暖夏凉。我这一把老骨头身体不大好,又好这一口。你既然不下棋了,要不割爱一把?”

  计老学识渊博,人越老,活得却是越开心。

  精明有,返璞归真也有。

  这样一番话,由旁人说出来是冒失,由他说出来,却是无比合适。

  只不过……

  墨玉棋盘?

  顾觉非一双深沉的眼底,眸光微微闪烁,咳嗽了一声,才道:“这个,算是计老您不大赶巧了。这棋盘我前阵,才送了人……”

  “什么?”

  计之隐的声音顿时就高了起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送人了?我当初要了那么久,你都不给,现在居然跟我说送人了?你送谁了?!”

  连珠炮似的问题,立刻朝着顾觉非当头砸来。

  只是他就这么看着计之隐,愣是没回答。

  送给谁了他当然清楚,而且有极为合理的名目,其实可以很坦然地说出来。可他就是……

  忽然不想说。

  就好像那是藏在他心中的某一个秘密。

  计之隐见他沉默,一时捶胸顿足,扼腕痛心:“送给旁人都不送给我,顾让先哪顾让先,咱们俩好歹也认识这许多年了。唉,你太让我失望了!”

  “计老……”

  顾觉非张口想要宽慰他两句。

  却没料想,外头“叩叩叩”三声叩门,是孟济带着两个捧着答卷的书童走了过来:“大公子,时辰已到,第一题的答卷业已收了起来。这就给您和计老,送到前面兰字间去?”

  阅微馆的雅间,都是梅兰竹菊等雅物命名的。兰字间是先前定下的存放答卷的地方,所以才说送到那边去。

  顾觉非当然没什么异议,便点头同意,又回首看向计之隐:“计老,那咱们——”

  “可不是什么‘咱们’。”

  计之隐连忙一摆手,一副“我已经生气了”的表情,“嗯哼”地咳嗽了一声,便从座中起身,直接朝门外走去。

  “题是你出的,阅卷当然也得你自己来,可跟我没什么关系。我这就要下去,游山玩水了!”

  “哎,计老!”

  顾觉非叫了一声。

  可计之隐就是不搭理,头也不回,晃晃悠悠,便从孟济身边走了过去,一路下了楼去,真的跑去看山光水色了。

  顾觉非一时无奈,怔然半晌,才摇头失笑:“计老,还是这脾气。”

  孟济一瞧,就猜着几分。

  但他素来自诩也是聪明人,知道计之隐这人挺好玩,其实并不是特别较真的脾气,如今怕也只是装模作样。

  说什么阅卷,谁阅不是一样?

  所以他根本没接话茬儿,只领了命,带书童们把答卷放到了走廊另一头角落里的兰字间,又一一铺开来,方便顾觉非阅看。

  统共也就二十八份答卷,实在不算多。

  顾觉非过来,粗略一扫,就有了数。

  出的题目虽然简单,但可写可论的东西其实非常多。所以很多人的答卷上,都写了密密麻麻的一堆字,十分详尽。

  但也有人不是。

  偏就有那么几份答卷,写得简略至极,甚至透着一股敷衍。

  翻到第三张的时候,他就看到纸面上有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治国安邦民为本”“扬我大朝天威”之类的词句。

  真的是……

  狗屁不通!

  顾觉非心底已是一声冷笑。

  他何等精通人情世故之人,哪里能看不出这些人是什么想法?

  要知道,陶庵书生孟济,在没成为他门客之前,可也是名传一方的贤士。

  他亲自从今日许多人之中选出来的二十八人,必定都是有真才实学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如今这答卷上写的是什么?

  顾左右而言他,连半句与议和有关的实在话都不敢写!

  无非是因为如今朝野上下忌讳此事。

  这些即将踏入仕途的读书人,不敢越雷池一步。拜师事的确大,但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写了真话就一定能拜师成功。

  更何况,拜师重要,却也比不过科举出身的正途。

  他们若在这里表露了什么意见,提前站错了队,影响到将来自己可能遇到的贵人,影响到将来的升迁之路,岂不是因小失大?

  利弊权衡之下,便有了这样的答卷。

  只是可惜了……

  他们最终会知道,什么才叫做“站错队”的。

  顾觉非眼底一抹幽寒的冷意慢慢浸了上来,修长的手指只掐着那一页薄薄的宣纸,向旁边一遮,就看见了写在另一侧的答卷人名字:

  孙通。

  唇边几分讥诮之意透出来,他只把这名字记了,便随手将答卷朝地上扔去,“哗啦”地一声。

  竟是连多看一眼都嫌浪费时间!

  兰字间在阅微馆西南角上,窗扇半开,能看见一片新绿的树荫,也能看见一片波光潋滟的湖水。

  光线半明半暗。

  顾觉非就立在案前,一张一张翻着,眉头越皱越紧,面色也越见沉冷。

  “哗啦。”

  “哗啦。”

  ……

  几乎是一声连着一声!

  也不过是才看了一半,十四张答卷里竟已经有整整八张被他扔在了地上!就连顾觉非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自己心情了。

  荒谬?

  可笑?

  怜悯?

  ……

  或者是——意料之中呢?

  出题的时候,他其实就知道,一定会出现的情况。但人总是存有那么一丝希望的,觉得也许能看见几张明辨是非的答卷。

  可如今翻下来……

  呵。

  顾觉非没忍住嗤笑了一声,只抬手轻轻一搭自己眉心,坐回了书案后那一张花梨木的扶手椅上,想起了当初游历天下时所见边关的种种景象……

  民不聊生,满目疮痍!

  大夏匈奴,边关之战一打数年,没有人出来反对阻止;薛况征战沙场,用兵如神,人人称功颂德,顶礼膜拜。

  何等讽刺?

  眼下议和事定,这些人却都是瞻前顾后,只盼着看准了风向站队说话。每个人看的都是自己,何曾放眼过天下布衣、白身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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