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才刚说到一半,可陆锦惜已经发觉印六儿的神情不对劲,战战兢兢地,额头上还浸着一层冷汗,简直像是有谁拿刀比在他脖子上一样。
她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就要问个究竟。
可恰在此时,门外面传来了一声笑:“若不是今日见着,我都快忘了。说起来,当年也曾听人传过,陆大人的掌上明珠与宋府的公子,可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青梅竹马。原来,这话也不假啊……”
这声音!
陆锦惜头皮都炸了起来!
她目光一下移向了门外,便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旁边走了过来,浑然不当自己是个外人,一脚就跨进了门里。
才在礼部谋得了差事的人,本该是一张春风得意的脸。
顾觉非的脸上,也的确挂着不少的笑容。
可这时候,她偏偏无法从这笑意中看出半点的喜色,更不见有任何的畅快与舒心。那一双凝视着她的深眸中,只有锋锐的刀光,仿佛要将她一刀一刀凌迟!
邪了门了。
怎么每回她跟谁牵扯上点关系,顾觉非或前或后,总要来插上这么一脚?
陆锦惜心里不很痛快,避开了他直视的目光,只看向了旁边极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印六儿:“怎么回事?”
印六儿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尴尬回道:“小的在外面的时候,没留神,被大公子撞见了……”
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陆锦惜真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简直多给印六儿一眼都欠奉!
反倒是顾觉非,从头到尾都施施然的,在印六儿说完之后,还随意地摆了摆手,道:“这里没你事了,继续出去守着吧。”
“是。”
下意识地,印六儿就答了一声。可话刚出口,他就知道自己答错了。
这一瞬间,他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
可毕竟不能啊。
答都答错了,他索性蒙了头,也不敢看陆锦惜脸色,直接脚底一抹油,飞快说了一声“小的告退”,就直接退了出去。
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陆锦惜看得冷笑。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所谓的“被大公子撞见”根本就不是这么轻描淡写,恐怕还发生了点她不知道的事情。
“大公子真是好手段,眨眼就连我身边的人都给笼络过去了。”
“夫人谬赞,觉非怎么敢当?”
顾觉非旁若无人地走了上来,一眼就看见了桌上狼藉的杯盘,尤其是上头那几只已经空了的酒壶,唇边的笑意便慢慢深起来,也冷下来。
“不过是停下来,与他聊了两句。不聊我也不知道,原来他算是夫人的人啊。”
“是我的人,又怎样?”
陆锦惜这里看不见顾觉非是什么神情,所以对他这一句听起来稀松平常的话语,没能生出太多的警觉,几乎顺口就反问了一句。
于是,顾觉非面上那笑意,便慢慢地敛尽了。
他捡起了桌上一只还盛着半杯残酒的杯盏,修长的手指轻轻捏着,转了半圈,才回过头来,用那种令人心悸的目光注视着陆锦惜。
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所以那一日,翰墨轩坠笔,也是夫人精心设计,全为勾我入局了?”
陆锦惜顿时愣住了。
隐隐约约地,竟有一股冷意,自她心底深处泛起。
好半晌,她都没回答。
顾觉非却是略略一垂眸,低醇的嗓音宛若山泉淌过,竟是带了几分自嘲的轻笑:“我自负聪明一世,本以为确有点上天设计的缘分在。没料想,从头到尾都落入夫人算计之中,在‘情爱’二字上输了个彻彻底底。偏偏,还甘之如饴……”
第100章 醉后言
偏偏甘之如饴。
这话说来,有一点甜,有一点酸,也有一点苦,却是种种滋味交杂在了一起,融汇成了让人怦然心动的味道。
试问,此刻的顾觉非,天下又有几名女子能不为之触动?
有那么一瞬间,陆锦惜真觉得自己不应该。
虽然的确是偶然看见他路过,所以生出勾引设之心,若强行来说,也算是老天给的缘分。可毕竟缘在老天,事在人为啊。
她内心毕竟不比旁人,自有原则底线,更有强大的逻辑。
所以细想起来,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更何况……
仅仅是片刻的恍惚之后,陆锦惜的警惕便已经生了出来:因为这一刻,她竟然无法分清,眼前的顾觉非,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怎么觉着,那么“套路”呢?
轻而易举相信,可是会把自己也给输出去的。
她并不冷血。
但天底下唯一一个让她不喜欢的字,大约就是“输”。
眸光轻轻转动,陆锦惜慢慢地笑了一声,然后微微歪了歪头,一脸无辜地对顾觉非道:“有一句话,不知大公子可曾有过听闻?”
“哦?”
在听见她笑那一声的时候,顾觉非其实就知道,她并没有轻易落入自己的“陷阱”——如果,这一半真一半假的情绪,也能算陷阱的话。
但他面上并没有露出半点失望之色,只一副对她接下来的话很好奇的模样。
于是陆锦惜也走了上来,随手将他手中握着的那酒盏给取了下来,道:“这句话,原本叫做‘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花钱’。我想,换到锦惜与大公子之间,约莫叫做‘你我本无缘,算计一线牵’。”
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花钱。
这一句话,原是在陆锦惜彼世的直播圈里兴起的,说的是主播和土豪金主之间的关系,用在别的某些场合当然也合适。
如今被陆锦惜这么一改,倒也顺口。
顾觉非咂摸出点味儿来了。
他看见她将那酒盏放到了一旁,取了一只新的酒盏来,朝内注入酒液,然后便将这酒盏挪到了他面前来放着。
于是他笑:“那依夫人之言,你我算是有缘,还是无缘?”
说实话,这一瞬间陆锦惜很想跟他说:我们之间最好只有点露水姻缘。
可都不用话出口,她就知道,真说出来了,眼前这只画皮妖分分钟撕破画皮给她看。她哪里又敢?
毕竟他前程无量,如今还管着那该死的理蕃堂。
暗自骂了一声,她口不对心地敷衍道:“原本无缘,这不折腾折腾,便有缘了吗?”
还能有这种说法?
顾觉非听得出她是敷衍,不想把他给得罪死了,且想睡他的那一颗贼心不死,愣是把她觉得的“无缘”给说成了“有缘”。
这本事,他也是服气的。
其实刚才在席间,他已经喝了不少的酒了。
可这雅间里也到处都是酒味,想也知道,方才那宋知言在这里,应该也喝了不少。只是对方离去时的神情,却甚是潦倒恍惚,不知是与陆锦惜说了些什么。
但因着这满屋子的酒味儿,素来仔细的陆锦惜,竟没能闻出他身上的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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