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凉_时镜【完结】(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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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身精干的男子笑着回答他:“京城武威镇国大将军府上,要教的是府上两位年纪不大的小姐。”

  将军府!

  季恒又怎可能没有听过呢?

  六年前大理寺失火烧了大半条街之后没半年,大将军薛况就出了事。当时他便觉得,那一年的大夏,笼罩在一片阴云中。

  可那时也不过仅仅是听闻罢了。

  “将军府”三个字,再一次进入他的耳朵,便是前些天了。

  科举改制啊。

  这样的大事,有关其前后的因果,早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谁还能没听说过大将军夫人的名字呢?

  此次改制能促成,起因都在她的身上。

  为了让薛大将军那名有腿疾的庶子有个谋生之法,她竟大胆向皇上进言,想要为此子开特例,允许其参加科举。

  可特例哪里是好开的?

  朝廷上由此引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论战。

  最终,隐居小六年才回到朝堂的顾家大公子顾觉非力排众议,竟然在论战中驳倒了一干反对的大臣。

  包括他父亲顾老太师。

  科举改制之事,由此推行。

  对天下正常的读书人来说,改制之事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无非是多了几个人竞争而已;可对那些身有残疾之人而言,却无疑开启了一扇希望的大门。

  纵使身有残疾,也可从此路,青云直上!

  天下士子,从此开始,才是真正的“天下士子”!

  是否出身高门,是否肢体健全,都不再成为衡量一个人的标准。能衡量他们的,只有“才能”二字!

  季恒可以拒绝这京城任何一位达官显贵,可又怎么会拒绝将军府呢?

  一纸诏令。

  他的人生因此回归了正轨,抬头再看青天白日之时,才终于觉得有了点色彩。

  人站在这侧门前,即便是两边看守的仆役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他空荡荡的袖子,他也半点不在乎。

  人在阶上,站得笔直。

  通传的人方才已经进去了,这会儿急匆匆的从门里跑了出来,额头上都见了汗。

  “季公子,里面请,夫人让您先往中堂,她随后便到。”

  是潘全儿。

  他才禀过了陆锦惜,得了回复,便急忙忙来引季恒了。

  季恒略一欠身,道了声谢:“有劳了。”

  “您请。”

  潘全儿哪敢受他的礼?忙一躲避过,挂了满脸的笑,一摆手,请他先往里面走。

  将军府内,历来简单朴素。

  缺少几分书香世家的雅致,却自有一股浑然的大气味道。

  绕过影壁,穿过前院栽种着青松翠柏的中庭,便到了堂上。丫鬟早已经备好了茶,待潘全儿引人一坐下,便将茶水端了上来。

  季恒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

  当年他连中三元,以江南考场的解元扬名,也受到过诸多达官贵人的邀请,进出过许多奢华的府邸。

  所以坐下来之后,他并未四处乱看,连摆在桌上的茶水都没动。

  过了约莫半刻,外面便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

  是陆锦惜来了。

  季恒一下抬首起身,一下便看见了一名身着鹅黄春衫的女子。

  她头上是温婉的半月髻,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则缀了一串简单的珍珠抹额,白玉似的耳垂上挂着深绿的孔雀翡翠耳坠,竟是光彩而明艳。

  清雅是莲出水,芙蓉天然未雕饰。

  若非她的确做妇人打扮,季恒或恐以为她是哪家的闺中小姐。

  “季公子,久候了。”

  带着一点笑意的嗓音,透着一种奇怪的甜暖味道,更不要说这一刻脸上绽开的些许浅笑,竟有一种如水似的温柔婉约。

  季恒都怔了一怔,接着才反应过来,连忙躬身行礼:“在下季恒,拜见夫人。”

  “还请公子不必拘礼,请坐。”

  陆锦惜也是头一次见季恒,因时间仓促,只略略打整了一番,好在底子好,又不是出去见什么情郎,所以也不是很要紧。

  她请季恒起身,之后才坐到了堂上的主位。

  丫鬟将她的茶端了上来。

  她端了起来,也请季恒用茶:“今年的新茶还没上,只有去年的信阳毛尖,也不知先生您喜欢什么,所以估摸着江南那一带的口味给您备了。”

  “夫人客气了。”

  季恒从未接触过陆锦惜,往日只听说大将军夫人陆氏性情懦弱,六年前薛况出事的时候,便常听人说大将军去后,寡妇只怕难熬。

  可今日一见,才知道传言不实。

  眼前的陆氏,身上未有半点深宅妇人应有的局促,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透着一种从容的味道。

  分明进退有度,长袖善舞。

  对方对他如此客气,反倒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季恒只有一只手能用。

  那茶水端上来是盖着的,他只能先揭了茶盖,放到一旁,再端茶起来喝。

  陆锦惜看了一眼,心里面便道了一声“可惜”。看这季恒面上虽有风霜之色,却是模样周正,一表人才,即便缺了一臂,也不影响半分风采。

  她想起先前潘全儿说的话,眼见对方喝了一口茶,将茶盏放下了,才开口道:“将军府这边的情况,想必潘全儿去请您的时候,已经说过了,我也就不多赘述。季公子能答应教养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姑娘,实在是将军府之幸事,也是她们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只是方才潘全儿也说,您特来将军府一趟,是为了谢我。这话我可不很明白了,不知是有什么事?”

  “夫人做了这样大的一件事,都未有半点感觉吗?”

  季恒倒没想到她对此一无所觉,有一些惊讶。

  只是抬首注视陆锦惜片刻,竟起了身来,对着陆锦惜一揖到底!

  “季先生!”

  陆锦惜有些惊讶,忙让左右扶他起来。

  “我一深宅妇人,哪里当得起您这般大礼?您可是朝廷科举出身的举人,前途无量,可莫要折煞我了。”

  “夫人当得起的。”季恒终是慢慢地一笑,“单单这科举改制之事,便是开我朝之先河,前所未有,也让无数与季某一般身有残疾之人,得了几分希望。季某能再参加科举,都是因为您当日向皇上进言。恩同再造,季某焉能不感念于心?”

  ……竟是因为这个。

  陆锦惜倒是有些没想到。

  她怔然了片刻,才一下笑出声来:“季先生这可就是谢错人了,诚如您所见,我不过就是个将军府的孀妇,从头到尾也就是对皇上提及此事罢了,又怎当得起你如此大礼?真要谢,一该谢当今圣上英明,二该谢如今的理蕃堂顾觉非顾大人深明大义,力排众议。跑来谢我,可是南辕北辙了。”

  “夫人不必过谦。”

  季恒胸有丘壑,岂能不知道其中的深浅?朝堂上的事情,他虽然已经许久没关注,可这件事的头尾却看得很明白的。

  “有因才能有果,夫人在此事中是何作用,您心里比季某清楚。季某今日到来,也不过为向夫人表个谢意。天下如我一般的士子,都该谢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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