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惜接过来,也没答话,便翻开来看。
册子上面都是一家一家筛选过的商行,头一页起头三个字便是“盛隆昌”,后头更详细记下了盛隆昌如今的局面。
她翻到陕西盛隆昌这边一瞧,果真与顾觉非所说分毫不差!
更后面就是些别的商号了。
她也没略过,往里间一坐,自己慢慢地翻看着了,只觉得的确再没有一家比盛隆昌更合适了。
这时候,便笑了起来。
“看来印六儿做事还是有数的,把盛隆昌放到了最前面,也算是有心了。”陆锦惜放下了册子,又唤了白鹭,“今晚我有些事情要忙,你去哥儿姐儿们那边说一声,今日暂不用过来请安了 。”
“是。”
这种事常有,夫人也不像是别人一样在乎这晨昏定省的礼仪,所以白鹭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领了命便去说了。
薛明璃、薛明璃、薛迟三个年纪都还小,自然是陆锦惜说什么就是什么,知道今天不用去请安,也没觉得有什么。
但薛廷之就不一样了。
白鹭去说的时候,他正在屋内看书,便貌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是府里出了什么事吗?”
“这倒是没有,可能是最近府里要添够什么什么东西,在看商号商行呢。”白鹭素来是没什么心机的,面上挂着甜甜的,随口就说了一句。
这话原本说得挺模糊。
白鹭不觉得有什么。
可薛廷之听了,眸光却是淡淡地一转,也没多问,只道一声“有劳白鹭姐姐”了,才将人送走。
白鹭回去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陆锦惜在书房里。
她与青雀端了吃食进去伺候,在将红枣桂圆汤捧上来的时候才道:“刚才奴婢说不用请安的事情,大公子问了一句,是不是府里出了什么事情,奴婢说是您可能要买什么东西,在看商号和商行。”
眉梢顿时一挑,陆锦惜抬眸看了白鹭一眼,又略略低眉思索,摇摇头道:“无妨,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如今算是对薛廷之有大恩。
这庶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可怎么看都是个聪明人,不会吃饱了撑的没事来坏她的事情。毕竟自己有几分斤两,他自己清楚。
所以,陆锦惜并不担心。
用过了晚饭,她便待在了书房里,对着盛隆昌的情况,开始草拟与其合作的方案和备选方案。
如此,一忙就是三更天。
忙完的时候,书案上点着的蜡烛都已经烧到了底上。
白鹭进来为她换了一盏,这才伺候着她去梳洗安睡。
次日一睡醒,她便让人先去知会了印六儿,要在翰墨轩面谈一些更具体的事情,同时让青雀通知府上准备车驾要出门去。
可没想到,临到要出门的时候,却来了一位出人意料的客人。
“季恒?”
听得门外头潘全儿禀报,陆锦惜怔了一怔。
“这不是我准备为璃姐儿、琅姐儿请的那一位先生?不是与你说过,你上门拜访他,莫叫他上将军府来拜访吗?”
外头潘全儿也是心里苦,委屈道:“小的按您的吩咐,为季先生安置了住处,他也答应了下来,但一定要来拜见您,说要谢您大恩,更不敢劳驾您去他那边摆放。所以今日,他自个儿先来了。您要见吗?”
谢她大恩?
这一位季恒的经历可算得上是令人唏嘘,可大理寺失火一案又与陆锦惜没什么干系,她更不记得自己对他有过什么大恩啊。
心里有些疑惑,陆锦惜想了想,还是将手中最后那一枚珠钗插头上,然后道:“当然要见,请他往前面堂上坐吧。”
第109章 季恒
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尽。
因是达官贵人们居住的地方,街道上的声音也不嘈杂,没有那些走街串巷四处叫卖东西的小贩,透出一种富贵的清净来。
一排一排看过去,都是煊赫的宅邸。
将军府侧门前面,季恒已经候有一阵子了。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天蓝长衫,头发用木簪簪了起来,看着一丝不苟。分明不过而立之年,面上却已有了重重的风霜之色。
两袖都垂着,但一阵风吹来时,右边的袖子却随风漂摆起来。
没有右臂。
六年前大理寺失火之时,这一条手臂便被头上砸下来的房梁给砸断了,若非街坊邻里好心,将他送到了回生堂,及时断臂医治,只怕性命都堪忧。
只是即便保住了性命,又怎样呢?
从此家破人亡,前途尽毁。
季恒是个书生。
读了二十多年的书,为的不过是科举场上,一朝出人头地,他日为人父母官,再为这大好江山社稷献上一份力。
可没了右臂,身有残疾,便什么都没有了。
这六年来,他看遍了人世间的炎凉,从京城回到江南,再无往日风光。为求生计,竟至于浪荡青楼妓馆,为名妓写词谱曲,以得温饱钱粮。
本以为,这一生便如此碌碌了。
谁能料想,在希望已经消无之际,竟还能迸现出那一线的光芒来?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想象他在杏花深巷里得闻科举改制消息时的心情。
那一天才下过了雨。
有刚留头的小丫头,采了杏花,行走在巷子里叫卖,两头都是秦淮有名的青楼。那声音清清脆脆的,引得不少楼里的姑娘探头出来看。
他无动于衷,行尸走肉一般,揣着写好的新词准备去花月楼。
可没想到,还没等跨进楼里,后门便直接打开了,花月楼头牌烟晚姑娘身边的侍婢满脸喜色与兴奋地冲了过来,抓住他便高兴地叫喊起来。
“科举改制啦!季公子,科举改制了,你又可以参加科举了!”
刚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他根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直到那婢子拽着他,直接将他拽到了楼前,又叫了烟晚姑娘出来同他说,他才在一片近乎眩晕的恍惚中知道了此事的原委。
明面上都说官员不能招妓,但真忍得住的又有几个?
烟晚身为花月楼的头牌,色艺双绝,自是有不少的入幕之宾。江南学政纪伯勋便是其中之一,昨夜留宿花月楼,偶然对烟晚提起的。
烟晚细细一问,才知道这消息。
这不,一大早送走了纪伯勋,便连忙叫身边的丫鬟去通知他,将这好消息告诉他。
江南欢场里这几年,他到底还是结了不少善缘的。
几个相熟的姑娘拿出自己的体己,笑着为他凑足了盘缠,还为他安排了酒宴送行,这才一路又回到了京城。
结果船才一靠岸,就早有人等着,想聘请他当先生了。
不仅是当先生,还是给几个女子当先生。
这些年来,季恒接触的都是江南的名妓,倒也并没有别的男子那般轻视女子。只是心存疑惑,什么大户人家,竟要请他来给自家的小姐当先生?
于是一问,得了答案,却几乎立刻就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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