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凉_时镜【完结】(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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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陆锦惜,他不是很能看透。

  薛廷之正襟危坐,默认了她补的话,又斟酌着言语,生怕冒犯了她:“琅姐儿性子虽烈一些,不过不管识文断字还是议论道理,都很通晓。她年纪还小,只是个耐不住孤独的性子,所以常向廷之这里跑。方才对您不敬,该只是一时小性子上来,并非故意……”

  “都是虚话了。”陆锦惜摇了摇头,他这话她只听一半,“态度变化,必定事出有因。你不知道,可见这件事她也没告诉你。到底是我这个当娘的有疏忽,得要回头再仔细问问。”

  手中茶盏的温度已经差不多,她说着,便掀了茶盖起来,准备喝口热茶。

  可垂眸一看,却是一愣。

  一盏绿茶。

  煮茶的水没什么问题,可汤色黄绿中带着几分浑浊,飘在盏中的茶叶,也多是粗大的叶片,边角更有残缺,更不用说还偶尔有沾着残叶的茶梗。

  略一闻香,实在浅淡。

  即便以陆锦惜对绿茶和乌龙茶的了解,这会儿竟也分不出手上这盏,到底是什么品类。

  薛廷之忙带了几分歉意道:“母亲见谅。廷之不爱喝茶,是以屋里没怎么准备。此茶甚是粗糙……”

  “不过喝茶暖暖,不妨事。”

  陆锦惜拧着眉,慢慢饮了一口,把温热的茶水含在口中半晌,吞了,舌尖上头便是一片片的涩味儿泛开。

  这味道,哪里像是给府里公子喝的?

  她先前在叶氏那边喝的,是好茶之中的好茶,毕竟国公府高门大户,不差那一点半点。

  可将军府也不是什么破落户。

  府里每个月的茶钱支出,都有一大笔。

  陆氏每月给这庶子的份例不减,只会随着薛廷之年纪的年纪增加。这里面,便有一样是茶。

  西湖龙井。

  虽不是明前最顶尖的那一批,却也绝不低劣。

  可薛廷之捧上来的这茶,却着实不敢恭维。

  略一深想,陆锦惜便猜到问题所在:陆氏吩咐是一回事,她自己问心无愧;可下面人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

  一个嫡母不管的庶子,大将军在的时候或许还好,可大将军一走,府里便是陆氏说话。

  一则手里有大笔份例,二则陆氏睁只眼闭只眼不搭理。

  再多的好东西,等分到薛廷之这里,又能剩下多少?

  品着舌尖那一言难尽的味道,陆锦惜这心里,也一言难尽起来。

  她慢慢把盖子盖回去,终于还是没再喝一口,也不提这话茬儿,只对薛廷之道:“你与琅姐儿相处不少,兴许在你这里她还有几分真性情。趁着这会儿还没来人接我,你便与我说说琅姐儿吧。”

  原来是来问薛明琅的。

  他听得出,陆锦惜话里并没有要责怪薛明琅的事,态度跟往常相比,似乎也宽容了很多。

  沉吟片刻,整理了整理思路,薛廷之便说了起来。

  从薛明琅一般什么时候来,是什么样子,做什么事情,又对什么感兴趣,喜欢什么……

  种种的种种,一一尽述。

  陆锦惜听着,对薛明琅便有了个很全的了解。

  可以说,这是未来才女的苗子。

  读书写字,格外聪慧,一些短的文章诗词,听过一遍便能背下来,且爱极了读书,前年便有了自己的小书房。

  也许是从书上读到什么“马作的卢飞快”,她终于因为好奇,悄悄跑来找了薛廷之,那时候倒吓了薛廷之好一跳。

  这之后,她便常来。

  陆氏知道,也常因此训她。

  可孩子的天性,那里关得住?

  所以一回一回……

  她会在薛廷之这里翻书看,若有个学问上的疑惑,也总请教他,倒把他当了半个先生。

  “半个先生”这种话,薛廷之自然没提,可陆锦惜跟着情况也能推出来,心下对他倒有几分改观。

  “琅姐儿性子娇气一些,也承你担待了。”

  “廷之不敢,琅小姐知书达理,爱玩些罢了。”

  薛廷之打量她,只觉得她听得很平静,感觉不出她有恶意来,却也不敢顺着她的话便接了,只先把自己给撇开,又夸了薛明琅一嘴。

  极会说话,谈吐不俗,很聪明。

  陆锦惜从头到尾,只觉得薛况亲自教养过的孩子,不管是眼界见识,还是胸襟气魄,竟都不是寻常人可比。

  她听了他对薛明琅的评价,一时没说话。

  外头门帘掀开,临安又进来了,这回端了个炭盆,往屋中放下,小心禀道:“小的已去二奶奶院子外头禀过一声,青雀姐姐那边说,请您就在屋里先坐着,别赶着风儿出去,这就来接您。”

  “个个都把我当个纸扎的人了……”

  陆锦惜有些无奈,只是也知道原身这身子还禁不起折腾,倒也没起身,只摆了摆手,示意临安退下去。

  临安于是一躬身,退回了薛廷之身边。

  屋里炭盆烧着,好歹多了一股热气。

  只是那炭,也不知哪里来的,烧起来有一股烟呛的味道。

  陆锦惜没言语,只拿薛明琅的事来问薛廷之,又说了有半刻多,东院那边便来人接了。

  来的是周五家的。

  在门外通禀过,她便捧着一领猞猁狲大裘走进来:“给二奶奶请安,给大公子请安。青雀姑娘被您吩咐留在屋里守着哥儿,也不敢擅离,老奴赶巧儿在,便接了这差使,先来接您。”

  “这便回吧。”

  话也说得差不多了,陆锦惜从炕上起身,由周五家的给她披上大裘,反对薛廷之道,“大风那匹马,你且先养着吧。即便是牵给琅姐儿,也不急在一时。你也别送了,待在屋里吧,外头冷。”

  “……是。”

  这一番话,依旧出乎了薛廷之的意料。

  他的确是想送出院门的,陆锦惜这一说,他倒不好再走,只站在屋檐下,目送周五家的并三四个小丫鬟簇拥着她走了。

  临安缩着脖子,把两手揣进袖子里,看得艳羡:“这样多的人,二奶奶也是很大的威风呢。”

  薛廷之却不说话。

  天已经很暗了,府里各处都掌了灯。

  穹顶上压着一片一片的彤云,冷风在院落四周号叫,半点不像是要晴,怕还要下一场雪。

  他慢慢道:“把大风栓回去吧,今夜天冷,还得多照看着点。”

  “是。”

  临安忙答应了一声,又去院子里牵马。

  薛廷之看了一会儿,便无声地回了书房。

  书架前的书案上,摆着笔墨纸砚,还有几张写好的斗方;一只干干净净的白瓷埙搁在右边,梨形,上了釉的表面很平滑,在没上灯的昏暗屋内,显得光泽清冽。

  案后摆了一把花梨木的椅子,也是唯一的一把。

  他走过去,坐下了,一手搭在光滑因发旧而光滑的扶手上,一手却抬起来,中指与无名指一道,用力地压着眉心,闭了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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