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凉_时镜【完结】(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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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旁人就未必看得有顾觉非这般通透了,今日朝堂上便有不少人言语攻讦他。

  先才离开之时,刘进的面容便很不好看。

  顾觉非怕他心中积郁,还同他说了两句话,就怕关键时刻这一位将军被自己人排挤出去。

  刘进领没领情他不知道,但他的力算是尽到了。

  顾觉非想了想今日从前到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不知觉间脚步已经到了宫门外,看见了此刻静谧在夜色中的都城。

  也不知为什么,一下就想起了当年。

  那是庆安七年的初夏,殿试后放榜,他被点为了第三,成为了大夏史上最年轻的探花。

  于是骑御马,游长街。

  满街都是欢腾鼎沸的人群,入目所见的每一张面孔都带着最鲜活的神态,就连顾承谦那时候都是笑着的。

  朝堂上多年的沉浮,让这一位权柄辅臣,早练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大部分时候,他脸上的表情都让人看不出深浅。

  可那一天——

  面对着同僚们盛大的恭喜和恭维,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那种由衷的、身为父亲的安慰和欣喜。

  只是……

  后来,为什么就变了呢?

  顾觉非记得太清楚了,仅仅过了月余,他与顾承谦之间就彻底闹翻。从那以后,这一位父亲看他的眼神里,只有痛心、痛恨。

  多少年过去了?

  掐指一算,一晃已是小十年。

  站在金銮殿、南书房的时候,他还没什么感觉,自觉尚能压制住一切激荡的情绪,可在走出了宫门,看见这月色下的京城时,一切的一切都轰然爆发,在他的胸腔里卷成一团风暴!

  顾觉非向把守在宫门口的侍卫借了一匹马,在拽住缰绳翻身上马时,那一双手竟有少见的颤抖。

  他不知道,这颤抖缘何而来。

  或恐,是今日的风太冷,今夜的血太热!

  清脆的马蹄声,踏破了寂静,清晰地传荡在霜白的冷月下。

  吹拂在刺骨的寒风里,顾觉非脑海里划过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但在看见前面太师府那挂着灯笼的大门时,又全都散了个干净,只留下那么一个已经在心底藏了很久、很久的念头——

  今天,他可以跟父亲好好谈谈了。

  一路回路,自侧门而进,缰绳只随手扔给了伺候的下人。顾觉非甚至连他们的模样与神情都没看一眼,就直奔顾承谦所住的院落而去。

  夜色深沉。

  大冷的冬天里,既没有虫声,也没有鸟语。可在他接近那院落,走到院门口的时候,竟然听到了压抑的哭声。

  脚步忽然就慢下来那么一拍,可这时候他已经绕过了院墙,进了院门,内中的景象一下就照进了眼底。

  伺候的丫鬟仆役,跪了一地。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惶恐惊惧又伤心的神情,还有人控制不住地哭着。

  廊下的台阶上坐着在太师府效力了小半辈子的大总管万保常,一双老眼通红,哭得泪满脸。

  书房的门半开着。

  门侧站着的则是他面色同样苍白、眼眶发红的发妻,似乎是夜半里惊醒才赶到此处,鬓发只绾成个髻,浑无半点妆面。

  只这一瞬间,顾觉非脑袋里便已经轰然地一声响,不知是那一场在他胸膛里席卷的风暴,终于将什么摧毁,还是构筑在他内心中的什么东西猛烈地坍塌下来,变成一片狼藉的废墟……

  他走了过去。

  他觉得自己走得很稳,可站在门侧的陆锦惜竟然伸出手来,想要扶他。

  不,他不需要。

  顾觉非缩回了自己的手,甚至是退了一步,近乎于空茫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便从她身边走了过去,一下将那半开的门推开——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这骤然凄冷的月色里,像是什么动物被掐住了脖子时绝望的呻i吟,又像是黑暗里猛兽忽来的一声嘶吼。

  他听着,竟打了个冷战。

  书房里的景象,在这个刹那,毫无保留地、彻彻底底地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明亮的烛火照着,满目的红。

  鲜血如同一片烈火烧着的红绸,自书案前如河流一般朝着周遭流淌,浸满了房内铺着的绒毯,成了一片惊心的暗色。

  顾承谦就坐在书案后那一把太师椅上。

  他像是看书看累了,于是靠在书案的边沿休息,头顶上银白的发被烛火照着,添上几许晕黄的光。

  沾血的宝剑就躺在他脚边上,似是无意间坠落。

  有那么一个刹那,顾觉非觉得自己就要倒下去了,可冥冥中偏有那么一股力量,支撑着他,让他走过了这看似近在咫尺、实则远到生死的几步路。

  人站在半干的血泊里,他也浑然不觉。

  只伸手搭了顾承谦的肩膀,声音哽咽而沙哑:“太师大人……”

  顾承谦伏在案上,一动也不动,脖颈上喷涌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那一身衣袍,却褪去了所有的温度。

  顾觉非就站在他身边。

  一如许久许久以前,他还小时,在书房里等待,候他回来下棋时一样,端正而笔直。

  “太师大人,太师大人……”

  “薛况反了……”

  “父亲,我们再谈谈,好不好?”

  这一瞬间,门外的陆锦惜,忽然泪如雨下。

  第201章 平静的潮水

  顾觉非病倒了。

  就好像强撑了很多年, 被突来的洪流卷溃, 混进那冰冷的潮水里。

  立不住, 站不稳。

  昔日门庭若市的太师府, 一夕之间,挂上了一片肃穆的白,颤抖在京城萧瑟的寒风中。

  一连七天,顾觉非没有上朝。

  朝廷发了针对薛况的讨逆檄文,声称薛况颠倒黑白, 尤其是在七皇子之事上,实属无中生有。一则萧廷之的身份无从证明, 二则以先皇遗诏为名却无遗诏在手,三则若先皇真立遗诏, 七皇子当有其名,而非沿用忍辱于薛府时的“廷之”为名。

  檄文一出, 倒也挽回不少民心。

  只是薛况哪里管这许多?

  朝廷所谓的真讨逆檄文他连看都没有看一眼,更没有回应的打算。正月十七自保定举兵,正月十八同时发兵两路,向北攻占霸州、容城,之后便合兵于一路, 一路北进!

  仅用五天时间, 兵临涿州!

  涿州距离京城极近,个把时辰的路程,堪称是一步之遥。攻下了涿州,就相当于已经扼住了京城的咽喉!

  消息一传到京城, 满朝文武人心惶惶。

  庆安帝萧彻一张脸已经黑沉得好似阴郁的雨天,几乎瞬间便将御案上所有的奏报都掀了下去。

  此刻的他,看上去就像是暴怒在崩溃边缘的困兽,急促地呼吸着,双目因为连日来的忧心与操劳而布满了血丝。

  他瞪着眼睛,看着下面吓得跪了一地的大臣。

  “废物,废物!都是废物!连区区一个薛况都拦不住,还说什么不足为虑!你们还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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