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凉_时镜【完结】(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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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双有些浑浊的眼底,竟不由得浸出点湿润的泪来。

  “锦惜丫头?”

  这一次,是带了点试探的口吻,充满了希冀。

  陆锦惜顿时感觉到了那种扑面而来的关怀。

  一时之间,心中竟有些沉重。

  只是她无法将自己的秘密脱口而出,更不忍将这个残忍的事实,告知这个充满了希冀和惊喜的老人。

  正如她不敢告诉陆氏的儿女,他们的母亲已经不在了一样。

  她曾在薛况灵前立言,承他发妻此身之恩,必竭力照顾陆氏儿女;如今面对着陆九龄,又何尝不是一样?

  若陆氏亦在她身体里,她愿对方好好孝敬她年事已高的父母。

  同样的,她亦将孝敬陆氏的爹娘。

  许是想了太多,也或许是感触太深,更或许是为眼前陆九龄的情态所感,陆锦惜眼底也微微有了点潮意。

  “不孝锦惜,给父亲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

  陆九龄知道她是病才好,哪里舍得她这般劳动?还不等她拜下去,便连忙扶了起来,差点就老泪纵横。

  “总归是又见着你好端端地来了,病愈了就好,病愈了就好。”

  “月前大病了一场,得蒙回生堂鬼手张老大夫诊治,岂有不好的道理?”

  她穿来之前,陆氏便已不让陆家人来探,只请陆老大人和夫人保重身体,自己回头病愈了再请不孝之罪。

  陆锦惜知道,陆氏这是怕老人们见了她模样伤心。

  如今她只扶着陆九龄往椅子上重新坐下:“女儿已知道您今日必要来老太师寿宴,还在想待筵席散了,请永宁长公主留您一留,也好见个面。没想到,您先来见女儿了。”

  “万保常把你送给老太师的药和药方都端来了,我岂能坐得住?”

  陆九龄长叹了一声,也拉着她坐下,只细细打量她。

  一会儿想起她小时候甜甜的样子,一会儿又想起她刚出嫁时候那娇羞的模样。可是很快,这些都被嫁入将军府后,那了无生机的模样所覆盖。

  陆九龄竟忍不住发抖起来。

  他两只手放在腿上,忍不住都握紧了,成了个拳头,只紧咬着牙关,恨到骨子里:“若早知道,你嫁了他竟要守这么一门活寡,何如早给你许配个普通些的好人家,也没有这些事情了……”

  陆氏是个好人,可过的这仅有的小半辈子,却惨淡至极。

  陆锦惜知道悲剧究竟是何成因:她是个好人,却并不适合在那样的环境里生存,是以一切都错了……

  如今听陆九龄言语,是对当年的一门婚事,还耿耿于怀,自责不已。

  陆锦惜心中唏嘘,却不忍见这一位老人如此自责,只把温暖的笑脸扬起来,宽慰他:“父亲原不必自责的,错也不在您。何况女儿现在不也好好的吗?”

  “经过了这样多的事情,女儿也看明白了不少,通透了不少。”

  “人总有自己的际遇,兴许这便是我的际遇。”

  “如今迟哥儿、璃姐儿、琅姐儿都很听话,父亲怕很少见他们吧?回头女儿带着他们,回家一起看看您跟娘,好不好?”

  她走过来,用一种极其温驯的姿态,蹲在了这一位垂垂的老人面前,拉着他紧握的手,就这样温声地、一字一句地说着。

  面上是柔和的笑容,声音里带着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

  稳重了。

  也似乎更柔和了。

  但这种柔和之中,藏着一种坚定,发源自内心的从容与自信,没有半点自我的怀疑。

  这明明是女儿清醒了,成长了,也变得更成熟起来、

  可陆九龄看着,却有一种格外的辛酸和沉重。

  一切的成熟和成长,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他只希望,他的女儿永远是那个什么也不需要担心的娇娇女。

  陆九龄一时不很说得出话来,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陆锦惜只好哄着他,约莫猜出了陆氏原本与这一位老大人是什么相处模式,于是换了娇俏的口吻,求他道:“父亲,事情都过去了,现在女儿也走出来了,府里又有长公主扶持,出不了事。就今日来太师府,道上还跟我念叨,说什么改嫁不改嫁的……”

  “改嫁?”

  陆九龄听着前面,倒还只是寻常,一听到这两个字,简直两只眼睛都发亮起来,忙问道:“长公主怎么说的?”

  “……”

  那一刻,陆锦惜有些傻:她是见陆九龄对这一门亲事过于自责,所以才想要提“改嫁”这茬儿,缓和缓和氛围,也宽慰宽慰他。

  谁想到,他竟激动起来了。

  这眼睛冒光的感觉……

  怎么叫她觉得有种熟悉的毛骨悚然?

  像极了被永宁长公主盯着,笑眯眯劝着她改嫁的时候……

  陆锦惜险些没说出话来,但在陆九龄那迫人的“你磨蹭什么赶紧说呀”的眼神里,她终于还是强忍着诡异感,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原委吐露。

  陆九龄听完,当即一抚掌,竟笑了起来:“长公主竟也是这个想法……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天大地大,礼法也大。

  只是大不过陆九龄这一颗爱女儿的心!

  别的寡妇守寡守到死,他也懒得多给上一眼。

  可他的女儿,他的掌上明珠,怎么可以给一个她不爱的人守寡?这么多年的苦楚,这么多年的折磨,都没个人样儿了!

  守寡?

  还是给那乌七八糟的将军府?

  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

  素来是个文雅人的陆九龄,忍不住在心头狠狠骂了几声解气!

  他扶起陆锦惜来,声音恢复了几分中气,斩钉截铁道:“改嫁,一定要改嫁!”

  “改……”

  一定要改嫁?

  陆锦惜蒙了。

  陆九龄可是礼部尚书,一个最传统的文人,脱口而出“改嫁”这两个字,不仅没有半点鄙夷,甚至还透着一种喜悦至极的兴奋!

  这也太……

  太不可思议了。

  陆九龄却没察觉到独女那隐约有些崩溃的眼神,反而开始在这偏厅里踱步,同时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当朝礼部尚书,即便算不得第一等的聪明人,却也绝对不差。

  眨眼之间,种种想法便被他理清了。

  “对,改嫁才是正经法子!”

  “自来在家里,你什么时候受过那些委屈?从来都是全家人的眼珠子,可将军府怎么待的?那就是个苦海!”

  “你当初与伯羡那小子青梅竹马,本也不喜欢薛况,平白吃了这一遭苦……”

  “薛况那王八羔子死得也好。”

  “早在他刚死时候儿,我就在琢磨这事了。”

  “只是一则那个老妖婆为人强势,我只恐她为了将军府的面子阻挠,二则你们的亲事,乃是皇上亲自赐下,有圣旨保的。要让皇上松口,许你改嫁,实在千难万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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