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相养妻日常_九斛珠【完结】(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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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得出令容神情中的沮丧,他握住她肩膀,如同安抚,“觉得难过?”

  “嗯。”令容低声,“高公子他……有灵气,有才情,很难得。放在朝堂上,他兴许不会有建树,但他在山水画上的造诣却是少有人及。夫君想必也看得出来,虽说名气过头了些,但凡是瞧过他画的,哪怕成名的前辈,都一致赞赏。这样的人世间少有,不该被埋没,更不该被仇恨毁掉——”

  她知道韩蛰的忌讳,心里忐忑,声音低了些,却仍把话说完,“何况这件事,本就是甄家仗势欺人在先。”

  韩蛰背着灯烛而坐,神情有点晦暗。

  心里不太舒服是真的,却又无从辩驳。毕竟高修远的才情有目共睹,令容的话并无半点过誉,跟男女之情没无关,看重的唯有那份澹荡胸怀,清逸画笔。

  令容心中忐忑,下意识咬唇,将他瞧着。

  片刻后,韩蛰才道:“想给他求情?”

  令容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甄相没死,法外尚能施仁,有余地的,对不对?”见韩蛰沉目不答,有点怕他又吃飞醋,伸手握住他手臂,杏眼里浮起笑意,将他的手轻晃了晃,“夫君生气啦?”

  她甚少会跟他撒娇,声音眼神都格外柔软,满是娇美情态。

  韩蛰溢到唇边的“没有”两个字生生咽下去,板着脸,状似无意地转身,仍斟水慢喝。

  这显然是生气了,心眼可真小。

  但给高修远求情的事却不能真的作罢。

  这世间有杀伐权谋、算计杀戮,也该有澹逸胸怀、林泉高致,那双妙手若是毁了,便又少一缕清风明月,着实让人惋惜。

  令容猜测韩蛰是心里有坎儿,言语解释越描越黑,只能想旁的法子。

  “瑶瑶说她过两天去射猎,会带几只乳鸽给我,到时候做给夫君吃好不好?还有新剥的板栗,做成栗子糕,再配一壶去年的梅花酒。还有父亲给的那支宣笔,出自名家之手,用的是最好的兔毫,送给夫君在书房用……”

  她绞尽脑汁地献宝,模样甚是可爱。

  韩蛰唇边的笑意转瞬即逝,绷着脸道:“头三个月已过了。”

  令容怔了一下,明白过来,诧然看他。

  生气的时候,他想的竟是这个?

  许是她的诧异惊愕太明显,韩蛰终究没绷住,冷峻的神情有了裂隙,唇角抽动了下,露出点笑意,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我就那么小心眼?”

  难道不是呀?

  令容心里暗诽,被箍在他怀里,伸手砸在韩蛰胸膛,恼道:“你又吓唬人。”

  韩蛰抚她发丝,笑声低沉。

  片刻后才道:“但凡叛决,须依律法,不宜开恩。倒有别的法子让他避风头,不受重罚。”

  “当真?”

  韩蛰颔首,“就是他太倔,看不上我那阴暗招数,怕连累普云寺。”

  “这就是他有眼无珠了,夫君的法子必定是高明周全的!”令容当即送了顶高帽。

  韩蛰颇为满意,抱着她瞧了片刻,神色稍肃,正色道:“你去劝劝吧。他伤了手,抱着必死之志,半点都不珍惜他的才华。”

  令容稍觉意外。

  韩蛰身居高位、手握重权,跟高修远的交情又不深,能额外照拂已是难得,不可能放下他相爷的架子,纡尊降贵去劝说点拨。但莫名其妙吃了几回飞醋后,会叫她去劝,着实出乎意料。

  令容自然愿意帮这点忙,就是怕韩蛰的小心眼,“夫君不介意吗?”

  “这事不宜让旁人知晓。何况——”他在令容唇上啄了下,“他只算个朋友。”

  令容瞧着他,笑意渐渐荡漾开,凑过去在他脸颊亲了下。

  酷烈杀伐之外,不被私心蒙蔽的含蓄善意,难能可贵。

  第148章 劝言

  令容没想到, 时隔半年有余, 她会再度踏入锦衣司的牢狱。

  因高修远刺杀的甄嗣宗是京城里排得上号的人物,世代书香承袭, 又出了个皇后,在文官中名声很好, 就连韩砚手底下的御史们, 都有不少敬服甄家。这节骨眼上, 令容不好徒惹口舌,用的是有急事跟韩蛰商议的名义,从偏门进。

  牢狱里昏暗阴沉, 即便已是仲春, 却仍有凉意。

  令容毕竟身怀有孕,韩蛰特意将高修远安排在靠近偏门的僻静之处,既可掩人耳目,也不必令容再去瞧一遍里头的阴森刑具。

  石头砌就的牢间逼仄枯燥, 里头除了一方木板和干草,再无他物。

  高修远仍穿那身玉白的衣裳, 独自靠墙坐着, 时隔一夜,眼底的猩红愤恨已然收敛。牢间里的灯烛都已被他扑灭,近门的铁栅栏处还算有些光亮,里头就颇阴暗昏沉。

  他的脊背紧贴在冰凉石墙, 头微微仰着, 双眼紧闭。

  韩蛰送令容至铁门外, 夫妻俩换个眼神,韩蛰便先退到不远处。

  周遭并无旁人,令容在铁门轻敲了敲,高修远仿若未闻,甚至将头往里偏了偏。

  令容无法,只好道:“高公子,是有人来探望。”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高修远愣了片刻,才遽然睁眼,扭头看向外头。

  昏暗阴沉的牢狱甬道里,令容穿着身茶色衣裳,外头罩着墨青色的披风,连头上都戴了帽兜,唯有娇美的脸露出来,手里还拎着个食盒。

  高修远做梦都没想到,世家娇养长大,嫁入高门为妇的她竟然会来这种阴暗森冷之地,下意识站起身。

  刺杀甄嗣宗失败后,高修远很是沮丧,憋了一年的那口气骤然松散,连同精神都有些垮塌似的,连着两顿都没吃饭。

  起身太猛,他晃了晃,扶着墙壁站稳,才愕然道:“少夫人怎会来这里?”

  “来探监呀。”令容手里有钥匙,开了牢门,将食盒递进去。

  两人虽是故交,毕竟令容已为人妇,高修远即便身在困境,斗志丧尽,也记着避嫌,接过食盒后,仍将门关好,上了锁,将钥匙递回给令容。

  令容莞尔,“高公子这样坐牢的人倒是少见。”

  “承蒙少夫人关照。”他垂着眉目,“罪行明摆着,何必多费力气。”

  令容来之前已跟韩蛰商议过,便单刀直入,“普云寺的事我都听说了。”

  她会来这里,自然是得了韩蛰的允准,高修远猜想得到,便点了点头。

  令容顿了下,道:“为一个甄嗣宗赔上性命,值得吗?”

  高修远避而不答,只垂目盯着牢狱阴暗的角落。

  ……

  自父亲高世南被诬陷流放,高修远孤身上京后,至今已有四年之久。

  父子相隔千里,难以晤面,好容易冤案昭雪,待他重返故乡,得到的却只有父亲的死讯。除了几间已被甄家豪奴毁坏残破的屋子,就只有亲友口中愤恨而无可奈何的转述——他不止没能见到父亲,连他的遗物都已无处可寻。

  滔天的仇恨与愤怒,足以让人疯狂。

  至亲被毁,悲痛之下,胸中澹荡风月亦蒙了尘埃,他无法安心提笔,难以潜心泼墨,更不及从前思如泉涌,窥探灵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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