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闹到九月初也没个结果,裴简父子愤而辞官,永昌帝乐得清静,当即准了。
冯璋在京城逗留月余,眼见皇帝昏聩、公主跋扈,女儿白送了性命也没讨到半点说法,便带着裴家离开京城,同往楚州去了。
九月底时,楚州传来急报,盐商冯璋聚了两千流民,砸了县衙杀了县令,公然造反。
……
令容听到这消息时,正在丰和堂里吃糕点。
自唐解忧被送去道观后,府里果然安生了许多。杨氏派了身旁得力的仆妇去道观盯着,叫唐解忧每天早晚跪听教诲,闲时抄经悔过,不许踏出道观半步。每隔数日,便叫仆妇亲自去取抄好的经书,回来查过,送给韩镜过目。
韩镜眼瞧着裴家的事物议沸然,自知过失不小,便任由杨氏接手,对唐解忧不闻不问。
倒是太夫人仍旧不舍,那日被唐解忧气得狠了,病情加重,缠绵病榻月余也不见好转,又见韩镜铁了心不松口,没奈何,只能独自担心叹气。往常杨氏带令容和韩瑶去问安时,她也多半不见。
令容乐得如此,因韩蛰又奉命外出,闲暇时除了看书观花,捣鼓美食外,也常来丰和堂陪伴杨氏。杨氏和韩瑶并不知和离的事,待她如旧,令人稍觉愧疚,又颇贪恋,常变着法儿做些美食孝敬杨氏。
因今日杨氏外出,便先蒸了银丝卷和黄金糕备着,她和韩瑶耐不住,先拿来尝。
杨氏回府说了此事,令容手里的银丝卷没拿稳,险些掉落,“母亲是说,楚州冯璋?”
“是他。”杨氏叹气,“消息既然传到京城,想必冯璋作乱已有些日子了,地方官府和节度使压不住,才奏报朝廷求援。楚州那一带虽富庶,盐政上弊病不少,百姓也被盘剥得厉害,这一闹,怕是不易平定。”
韩瑶面色也变了,“是为裴家少夫人的事?”
杨氏摇头,“那是个引子,想必冯璋早就对朝堂不满,此事一出,便耐不住了。”
当然是裴家少夫人的事做引子了!
令容未料唐解忧那一番胡闹竟会招来这般恶果,心里将她和长公主骂了百遍。
因冯家巨富,不缺军资,且他本人也骁勇善谋,麾下都是为谋生计豁出性命的人,比畏首畏尾的官军强悍许多,是以反旗一举,风头极劲。前世冯璋占领了楚州,后路无忧,一路席卷向北向西蔓延,有些节度使望风而降,让他占了东边半壁河山,直逼京城。韩蛰也是凭借平叛之功收服人心,握住军权平定叛乱 ,让那昏君无奈禅位。
而今冯璋提前作乱,可不就是被高阳长公主的跋扈骄横激怒的?
前世冯璋造反时令容已十八岁了,家破人亡,只身在潭州深宅,战事初起时并未太放在心上,如今却截然不同。
令容神色微紧,忙站起身,“母亲,我想回家一趟。”
“怎么?”杨氏诧异。
“楚州生乱,官员必定最先遭灾。家兄经吏部遴选,六月里就去楚州赴任了,也不知处境如何。出了这种事,他必定会修书给家里,我想回去瞧瞧。”她屈膝行礼,心里咚咚直跳。
当初傅益遴选时有两个去处,因楚州富庶,于他仕途有益,府里才会首肯。
她想着冯璋谋逆在四五年之后,彼时傅益必定已调往别处,是以不曾打搅。
可而今楚州生乱,官逼民反,以冯璋的本事,府衙怕是也已陷落。叛军能杀县令,对府衙官员必定也怀恨已久,傅益生死未卜,怎不令人担忧?
杨氏听了,当即允准,“既然担心,就回去瞧瞧。这里若有消息,我派人知会你。”
“多谢母亲!”令人十分感激,回到银光院粗略收拾东西,当即带着宋姑启程,为免耽误行程,连枇杷和红菱也没带。
杨氏也已安排备了车马,派八名健壮家丁随行保护。
……
车马迅速出了韩府,择就近的城门而去。
街上百姓尚不知楚州叛乱的消息,商铺兴隆、贩夫营生、纨绔闲逛。明明是寻常贪恋的市井热闹声音,两旁偶尔还有饭菜香气飘来,直往鼻子里钻,令容却只觉得心焦,思绪凌乱——冯璋生乱,哥哥生死未卜,这当然是最令人悬心的。除此而外,按她印象中冯璋的凶猛势头,一年之内,冯璋便会占下半片河山,剑指京城。
当时她身在潭州,虽未被叛军攻下,却也常见流民如潮,战事胶着。
而今叛乱提前了数年,韩家在军政上的棋子怕是尚未布好,能否力挽狂澜,稳住河山?
倘若叛军攻到京城,金州该怎么办,这满城百姓,又会陷入何等境况?
令容不敢想,只紧紧捏着绣帕,盼望傅益已修书回家报了平安。
正担忧忐忑,猛然见马车帘子被挑起,一道倒悬的人影蹂身而入,未待她出声,冰冷漆黑的匕首便抵到了喉咙上。
“别出声!”那人来势极快,挥手如刀,打晕宋姑,又迅速拦住她嘴巴,目光凶狠。
第48章 挟持
冰冷锋锐的匕首突然抵在喉咙, 瞬间勾起前世铁箭索命的回忆。令容脑子里轰的一声,下意识地往后退避,将后背抵在车壁,一双眼睛里满是惊恐。
旁边宋姑晕倒在角落, 一声不吭。
令容愣了片刻,听见外头没任何异样动静,车夫如旧赶车,街市喧闹如常, 甚至连家丁的脚步都没乱, 没半个人察觉车内的动静, 心中不由一凉。
此人来势迅捷, 既然倒悬而入,必定是先伏在车顶,而后伺机进车厢, 无声无息。
这会儿挣扎叫人,显然是自寻死路。
她竭力镇定,脸上被他粗砺的手掌捂得发疼,便缓缓点了点头。
那人试着松手, 见她没出声才彻底松开,匕首却仍抵在令容喉间,“帮我躲过城门盘查。”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一手捞起宋姑胖而重的身躯, 坐在令容身侧, 将匕首抵在她腰间, “别想耍花样,我这匕首一颤,你命就没了!”
令容赶紧点头。
刚才片刻慌张后,她也看清了此人外貌,身材魁梧矫健,高鼻俊目,胡茬凌乱,脖颈上一道正结痂的疤痕格外醒目。那张脸有些熟悉,她一时间没想起来,又瞥了两眼,也不掩饰害怕惊恐,只颤声道:“我知道轻重。”
“你是韩家什么人?”那人又问。
他既然这样问,必定是认出了韩家马车的徽记,想靠着相府的名头混过盘查。
令容留了个心眼,“是韩家的亲戚。”
“韩蛰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表姐夫。因怕路上遇见麻烦,表姐特地派人送出来的。”令容小心翼翼地说罢,扫见那凶狠的目光,察觉腰间匕首抵得更紧,险些带出哭音,“骗你做什么!你别动,我怕疼。”她本就生了娇丽容貌,且年才十三,娇弱可怜,这幅惊恐畏惧的模样落在那人眼中,没半点作伪之态。
那人“嗯”了声,扫见车中常备的软毯,扯过来盖在身上,随即丢给令容一块美玉,“待会让管事应付盘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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