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不可能那般鲁莽。
被仇恨冲昏头脑这等事情,怎可能是她会做的?
真要做,也是在她得知母亲被害,怎可能在母亲遇害后一年才失去理智?
即便,她真的失去冷静了,残阳怎可能任她予取予求,做出对幽婉阁不利之事。
扳倒连家,是他们精心筹谋多时,配合天时地利人和,才得以行动的。
舒隆革在朝廷根基深厚,如百年参天大树,若是直接与他正面对抗,成功几率几乎为零。
皇帝聍那边,对残阳的主动投靠根本不信,谨防这是舒相的反间计。
后宫之中,论家世,以她为首,论得宠,自是贵妃骆凡心,论心狠手辣,则是连婕妤。
皇帝聍晋各个嫔妃的份位,不过是想改变后宫皇后独大的局面,借以保护贵妃,不让她将贵妃推上浪尖的计谋得逞。
连婕妤份位虽低,家世、手段、头脑却不容忽视,德妃茗勒宫主虽身居高位,身份太过特殊,不怎么得宠,在大莫皇朝没什么傲人家世,头脑也略显简单,怎斗得过生活后宫多奶奶的连婕妤,至于其他一些份位较低的嫔妃,暂时没有什么大的杀伤力,难以与连婕妤相抗衡。
各方面原因聚集,导致她必须在此时铲除连家。
大张旗鼓毁了连玉的脸,是为了暴露自己,使左相党派之人对舒老狗造成怀疑,不再像过去那般对他忠心耿耿,嫌隙一旦生成,再难弥合,尤其是利益关系结成的联盟。
幽婉阁搜集证据、暗中做手脚,迫使连家在短短数日之内灭亡,是为了取信皇帝聍。
连婕妤怀孕三月,是水灵宫不断安排进宫密探的杰作,幽婉阁药堂配制的假孕药,太医院童放右院判混合在给连婕妤熬的补药中,神不知鬼不觉,即使连婕妤百般防范,也防范不了。
至于后宫嫔妃的落井下石,是后宫向来的生存法则,拜高踩低,踩死一个是一个。
而一切的内幕,水灵灵是不会和纤眠说的,尽管她是她的心腹。
换成是过去,她必然会告知纤眠,即便不完全透露,多少也会满足下她的好奇心,而今……
舒老狗的狠毒,风雨雷电的刺杀,皇帝的残忍,使她对人性彻底绝望。
绝望的她,怎会再相信任何人,即便是对残阳,也不会完全相信,多少怀着一丝猜忌。
冷哼一声,水灵灵低声道:“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
算算日子,该是时候了,她不想再等下去,夜长梦多的事,她从来不做。
纤眠小声回道:“来仪宫的人已经安排妥当,东西透过右院判送入,御书房眼线安插完毕。”眉宇间,透着一丝丝的不忍。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她不相信,水灵灵真是为保全太子,才精心安排这个局。
那可是幽婉阁的密药啊!
在此之前,惟有药堂堂主及主上才知晓的密药啊!
据说此药的配方药材世间早已绝种,解药的配方更是绝种数百年,任何人服下此药,终生无解。
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使她的主子对皇帝痛下毒手?
纤眠百思不得其解。
思及密药,水灵灵心头剧痛,哀伤的泪水,遏制不住滚下,散落在冰冷凤床华美被褥之上,瞬间消失,只留下滴滴湿痕,宣告它曾经存在的事实,一如她的女儿,可惜,她的女儿却没留下半点曾经存在于世的痕迹,就那样没了——有的,仅是一碗红糖虾仁牡丹粥。
纤眠惊惶失措,忙送上手绢,为水灵灵擦拭泪水,紧张道:“主子,您怎么了?您别哭啊!”
难以承受的伤痛,让水灵灵感到窒息,心如刀绞的滋味,迫切想找人倾诉。
“瑶……小瑶瑶她……”张了张口,水灵灵不知从何说起,任泪水肆虐,湿了脸,目光空洞地凝视着被褥上血红凤凰,茫然的神情,似陷入无措噩梦过往。
小瑶瑶?
纤眠一惊,身为水灵灵心腹,她自然知道早在小公主出生前,水灵灵就为小公主取名“水月瑶瑶”,“小瑶瑶”指的人,无疑是小公主。
难道,宫主如此做,是因为小公主的夭折?
嗫嚅着唇,水灵灵机械地说着,吐露着纤眠不知的事件——那碗红糖虾仁牡丹粥。
张着嘴,颤着身,白了脸,寒了心,纤眠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当初告知水灵灵的话,是主上命他一字不漏传达的,其含义她并不明了。
红糖虾仁牡丹粥……
晶莹透明的虾仁……
一小段……一小段的虾仁……
他怎么可以……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的女儿……
这样对自己的妻子……
这样对自己的孩子的母亲……
纵使她是他被迫娶的皇后,她也是他的妻子,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知道疼痛的女人啊!
纵使见惯了幽婉阁血腥残酷,见惯了江湖丑陋,身为一流杀手的纤眠也无法不恐惧。
皇帝的心,冷硬如钢铁!
皇帝的血,狠毒似蛇蝎!
多么令人发指的残戾暴虐啊!
陪着,伴着,依偎着,取暖着,一夜无眠,泪流至天明……
074
清风吹拂,荡漾湖面层层涟漪。
鲤鱼跃龙门,湖水叮咚作响。
花开鸟鸣,喜鹊枝头报喜。
肥嘟嘟的小球,滴溜溜的滚动着,一路洒下欢声笑语无数,天真浪漫。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慢点,当心摔着!”
修长身影纤细,步履匆匆追随者,怎奈一双三寸金莲,跑不快。
“嘻嘻,奶娘……来抓我啊!”前方滴溜溜滚动的小球,哦,应该是太子殿下,璃轩欢快的笑着。
肥嘟嘟的小圆身子,不显半分早产儿的干瘦气虚,三年光景,水灵灵无微不至细心呵护关怀,将他养的肥肥壮壮,不再是风一吹就病倒的小病秧子。
急呼呼宣扬着欢乐笑声的璃轩扭着脖子往后瞧,看着白兰气喘吁吁的模样,乐的哈哈大笑,未曾注意到迎面而来的浩浩荡荡的人群。
“噢!”
一声呼痛,璃轩跌倒在地,白嫩小手磨破,血丝点点。
跟着一群奴才,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扶起大莫皇朝的太子殿下。
为何?
因为太子殿下撞到的人,是皇帝陛下。
“皇上?!”白兰惊呼一声,匆匆赶上前,跪倒在地,不住颤抖着身子。璃轩小小身子顿时僵硬,缓缓抬头望着那个身穿明黄龙袍的威严男子,他该称呼“父皇”的男子,颤抖着,害怕着,不敢呼痛,眸中含泪,却不敢让泪水流出眼眶。在他尚未懂事之前,潜意识中已深深明白,他的父皇不喜欢他,甚至非常讨厌他。
自他记事以来,他的父皇没有对他笑过,没有叫过他的名字,更别提抱过他,一年中见到父皇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便如此,他得到的也是父皇的冷眼、怒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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