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蔺姈的失贞,西蔺姈的自尽,犹如一堵厚厚石块压在她的心头,再喘不过气。
幸好,轩辕聿并未重责。
幸好,夕颜为了防这件事的外泄,将碧落带进了宫中伺候。
原以为,这段孽缘,终将告一段落,可,谁知晓,不过平地里,再埋了一次隐患。
毕竟,碧落和纳兰禄在府里的私情,都是被府中其他人瞧在眼里的,若有外人刻意要借着这,去利用碧落,许她和纳兰禄姻缘,无疑是最好的法子。
于是,这个从小就进府当为奴的丫鬟,终是在昨晚,让她失望至极。
可,再怎样失望,她还是不忍的。
她克制下心底的思绪,淡淡地道:
“碧落,你犯下这事,就该知道下场如何。”
“我犯了什么事?我根本什么都没做过!”碧落目光锐利地射向她,不服地道。
“天做孽,犹可活,自做孽,终难恕。这是皇上赐的酒,你喝了它,一切的劫数,就都结束了。”
陈媛将托盘放在地上,手执酒壶,将壶内的酒倒入盏内。
随后,举起那杯酒,递予碧落。
“不,我不喝,我干嘛要喝,为了保你,让我去做这个替死鬼!我不要!陈媛,你别想让我死,哪怕我死了,你的儿子,也会难受至死的,他和我说过,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碧落,你清醒点吧,没有一个男子,尤其,有着大好前程的男子,会为了一个丫鬟,自断前程的。他能娶西蔺姈,就是最好的说明。”
不让碧落死心,再这样纠缠下去,无疑,是不好的。
狠下心说出这句话,谁说,她陈媛太心软呢?
“那又怎样?西蔺姈失贞在先,自尽在后,襄亲王妃的位置如今还是空着的,皇后说了,只要我替她办了那事,这住置,她会做主,让太后指给我。”
“碧落,若她真能兑现诺言,为什么,现在,到这的,是我送来的酒,而不是她的赦免呢?”
对于碧落的背叛,她如今,已能坦然。
这世上,大部分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活。
碧落,亦如是。
“她骗我?!”碧落嘶吼出这句话,失控地欲待站起,却被陈媛按住肩。
“放开我,我不能放过她,我要去太后那,告诉太后,这都是皇后出的主意。凭什么让我做替死鬼!我不要!”
“碧落,你以为,这宫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走到今日这步,不是你的贪念,又怎会生出这些事端来?”陈媛斥道。
是的,若不是碧落的贪念,早在三年前,选择出府回乡,不啻是最好的路。
然,碧落选择的,却是留在王府。
选择的,是一条,她本不该去奢及的路。
王府正妃的位置,从来只会属于家世同样显赫的世家女子,是不会让一个丫鬟登上的。
可惜,这世上,最害人的,就是这不该有的贪念。
心比天高,命,恰比纸薄。
“为什么,你要处处针对我呢?呃?”碧落的眼底,闪过一丝狠辣。
这丝狠辣,让陈媛的手微微一颤,她将那杯酒,放在碧落的身旁,旋即起身,回身间,她语音清泠:
“这酒,我劝你,还是自己喝下,不要等到被人逼着喝下,那滋味,更加不好受。”
顿了一顿,她复加了一句:
“我能为你做的,只是来送你这一次,希望,你能真明白——”
然,这句话,却再说不完。
穷她这一生,终是,留下一句说不完的话。
最后,两个字,是“苦心”。
对,苦心。
可惜,这份苦心,却是白费了。
她的后背,有尖锐的疼痛穿过,接着,是冰冷的空气随着那阵疼痛一并地涌入。
那些冰冷的空气,涌入的位置,直抵她的后心。
于是,心中的温暖,也一并不复存在了。
身子,软软地瘫下。
在这暗房内,她看不到什么,四周,除了,死寂之外。
还有漫天的黑暗向她逼来。
在这漫天的黑暗里,她看到,张仲笑盈盈地站在那棵梧桐树下,后面,所有的枝丫上,都系满蓝色的丝带。
蓝色的丝带包围中,他好象,开口对她说了一句什么。
可,她再是听不到了。
错过的,无法握住。
这一生,仅是遗憾。
是的,身不由已,错失所爱的遗憾。
如果当时,他愿带她走。
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
如果当时,她愿放下这份爱。
是不是一切也会不一样。
可是,一切的发生,是以绝对的方式存在,容不得谁和谁的“如果”。
“为何总顾虑别人,忽略自己呢?”
这句话,在她意识悉数消逝前,清晰地叩进她的耳帘。
她的唇边绽开最后一朵凄婉的笑,回他:
若我不顾虑你,只按着自己的意愿活,岂非,就是你的负担呢?
可惜,他听不到了,她,再也不能亲口告诉他这句话。
是的,她不要成为他的负担。
因为,或许,她已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碧落的手中,握着那支筷子,那支筷子,深深地没进陈媛的后背,黑暗里,她看不见,那喷涌而出的血,仅能闻到,浓郁的血腥气。以及听到陈媛,在她的跟前倒下,重重的落地声。
从今晚,审讯司的看守送来这顿看似饕餮的膳点,她就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
所以,用了大半夜,她都把这筷子磨得尖尖地,妄想着,能刺伤前来行刑的人,逃出这监狱去。
她不要死,她想活着。
那么好的年华,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可是,最后,磨得尖尖的筷子,却并不仅仅能刺伤人。
还能,杀人。
哪怕,她之前没有做过什么错事,现在呢,再没有回头的路了。
死,是唯一的结局。
她刺死的,是当今皇上圣宠的醉妃的母亲。
这个罪名的发落,绝不仅仅是一杯鸠酒那么简单。
或许是车裂,也或许是腰斩。
不论哪种死法,都太痛苦太痛苦。
伸手拿起那杯鸠酒,她听到,暗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能等了,抬首,将那鸠酒一气灌下。
她真的没有做错什么,只想活得更好,为什么,一个丫鬟,注定要被人轻视呢?
哪怕得到重视,成全的也是,别人的谋算。
酒盏落地,碎了一地。
谁的心,也一并地,在这清脆声中碎去……
醉妃结局卷 第二十四章
天永十三年,十一月十一日。
黎明破晓前,天际,扯絮般落了一夜的大雪,蒙蒙地发着晦暗之色。
雪珠子,打在天曌宫偏殿的琉璃瓦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映着殿内,银碳的‘劈啪’,恁在这份静寂里,添了些许寥落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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