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都不会相信,车祸竟然就会在这毫无预兆的时候突然发生。似乎是后面有辆轿车想超车,于是客车司机往旁边打了一下方向盘,完全没有道理的,客车突然失控,猛地向斜刺里冲下,翻了个筋斗才终于停在沟中。
这一切都是后来才慢慢回忆起来或者是听别的乘客复述的,我完全不懂驾驶,我只知道,因为车祸,我的孩子没了。
听着医生护士围着我一个劲儿地说:“真是不幸中的大幸,总算你醒过来了。”我却只是木然不知应对。他们不知道,我宁可死掉的是我,只要孩子能保下来,康城的孩子。
医生告诉我,那个已经成形的孩子被剖腹取出,是男孩。
我嚎啕起来,死死抓着自己的衣领哭得几乎要把心给呕吐出来。康城紧紧抱着我,连声说:“别难过,别难过,我们还年轻,还会再有孩子的。”
可是,一个人在近10个月里每天做着一个同样的梦,眼见梦一天比一天清晰,已经就要美梦成真,却在300天后的一个早晨忽然醒来,发现一切仍然只是个梦,且还是个恶梦——那是怎样令人难堪的一种绝望与失落!
我的世界突然就变得一片空白。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再会笑,我的心在孩子离开我身体的那一刻死去。
我终于为康城死过一回。
康城为我安排妥当让我到南方休养兼散心,自己先飞回团里,听说《新霸王别姬》已经上演,但我已无力与他争论剧情是否合理。
两个月后,我回到家乡,未下火车已在当日晚报上读到了康城的消息——他和《新霸王别姬》的女演员在记者招待会上双双露面,状甚亲密。报纸披露两人近日出双入对,康城似有意离婚与女演员结缡,但采访康城时他却未置可否,只回答“无可奉告”。
是炒作?抑或康城逢场作戏?我苦笑,即使捕风捉影,以康城那个人,也总会是真的有一些影儿给人家捉吧?对他来说,什么是真?又什么是戏?他之于我,又何尝不是假作真时真亦假的逢场作戏?不过我知道,康城是不会离婚的,那个女演员,不过是第二个我。奇怪,我并不恨她,不是她,也会是别人,她是我的后戏,谁又是我的前戏?
下了火车,茫茫然的,我径直去了剧院,我要看一看,那个女演员,那个新虞姬,那康城的新宠,是如何扮演她的角色?
剧院里人头攒动,盛况空前,荒诞的剧情,暧昧的舞蹈,重新定义过的爱情与忠贞,使观众们衷心认可,引为同类,尤其当虞姬与霸王别后重逢,各自炫耀着今日的风光,却又喜新不厌旧地再温鸳梦,相拥醉舞时,观众席中竟是群情激昂,掌声雷动。
这是舞蹈团的演出中从未有过的盛况,康城成功了。
我心深深寂寞。
原来他是对的。如今真的已不再是霸王别姬的时代,没有一个霸王再需要虞姬为他全节而死,因为没有人再要求天长地久,爱情永恒。
而曾经有一天,我竟然以为,自己曾伴康城出生入死,我们的爱,会是生生世世的事。
康城,舞蹈,孩子,原来,都只是戏!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纵使我为他死一千次,那么霸王就有一千个虞姬,我仍然不是他的唯一。
虞姬不再……
第9章 让爱踏浪归去
同钟意同事四年多,我从没有想过,我们之间,会有什么故事发生。
我们俩服务于北京同一家杂志社,我是编辑记者,他是美编兼摄影,平时合作的机会很多。他非常敬业,在工作中绝少说话,需要表态时往往以微笑代替。但即使是这样,我们的合作却非常默契,许多时候根本不需要语言交流,仅仅是一个眼光已足以表达对方的意思。
合作得久了,同他的家人也自然而然熟识起来。有时,他的妻子小林会抱着刚满岁的儿子来探班,偶尔我会陪他们一同吃顿便饭。每当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我的心中就会不自禁地掠过一阵惆怅。我与先生也算相爱,可是结婚三年却仍在磨合期。先生是电台主持人,两个人都是情绪化的戏剧性格,爱的时候轰轰烈烈,吵的时候也轰轰烈烈,自结婚至今,给过对方多少激情,便还过对方多少伤害。我有些羡慕钟意和他的妻,那样子平静淡定,没有多少甜言蜜语,但是眉目相投中满满的都是温情。
小林常说:“你也要个孩子吧,有了孩子,家里就热闹了。”我笑着,不禁踟蹰,一个孩子,或许有一个孩子之后,我同先生的关系会得到改良也说不定。但是,我却没有那一份勇气,就这样决定自己后半生的路。婚姻尚只是两个人的事,可是家庭已是一个小世界。生一个孩子,代表着非凡的勇气与责任,而我,不是一个勇敢的母亲。
9月,我和钟意赴大连采访服装节花絮。大连是我的娘家,接受这个任务我自是求之不得,于是在公差之余又请了一个月事假。
旅游旺季,去大连的车票特别难买,费了好大的劲,也只搞到两张硬座。
上了车,钟意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列车长。过了半晌,他才费力地一路穿过拥挤的人群经过六列车厢回到原位,气喘吁吁地告诉我,卧铺票已全部售罄。
我苦笑,只好看着站在过道里的乘客自我安慰:“有硬座,已经比站票好多了,不知有多少人在羡慕我们呢。”
夜里两点多钟,我正伏在茶几上睡得迷迷糊糊,忽然钟意将我推醒了,递给我一张卧铺票说:“辽阳有客下车,我终于补到一张票,你过去好好睡一会儿吧,还有五六个小时才到呢。”
“那你呢?”
“列车员说,呆会儿还有一位乘客下车,我随后再补票。”
我没有多想,拿着那张来之不易的卧铺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找到位子,放下背包倒头便睡。
可能是累得太厉害了,这五个小时几乎是我有生以来睡得最香甜的一觉,竟连梦也没有一个。
第二天一早下了车,我东张西望地找钟意,半晌才在硬座车厢门口看到他下车。我愣住,这才知道他根本就没有补到卧铺票,他是为了让我安心才故意说还有余票的。
那一刻,我又是感激又是羞愧,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回到家,我总是神思恍惚,即使是在家人最真诚温暖的簇拥下,却仍是感到不踏实,时时在牵系着什么。忽然反应过来,我是担心钟意,不知他是不是已经找到宾馆,有没有吃中饭,他第一次来大连,人生地不熟,我应该看着他安顿下来再走才是。
越想越内疚,面对满桌海鲜,我竟是食不下咽。
第二天,我在星海会展中心一见到他,就迫不及待地问:“你昨天过得怎么样?宾馆条件好不好?你晚上吃的什么?怎么也不给我打电话?”
钟意好脾气地笑着,直等我连珠炮地问完了才说:“记者总是有很多问题……可是,你没有给过我你大连家里的电话号码呀!”
“是吗?你不知道?”我瞪大眼睛。在我心目中,还以为他对我的一切都早已了如指掌了呢。直到这一刻我才想起,交往两年,除了彼此的职业能力外,我们其实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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