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解押的侍卫见此,鄙夷的神色更甚。
长公主听后,笑笑,头上的石榴色朱钗一颤一颤,一双乌眼望向他,却问飞檐:“上次有个小公子明面上说欢喜我接近我,实则行刺我的公子现在如何了?”
飞檐会意,答道:“长公主仁慈,只剔他眼球两颗,剜下鼻子,将身上的肉片下千片喂了后院的狗而已。”
谢三郎闻言,脸色唰白,可嘴还是硬的紧:“我不是刺客,我是,是……”
“是什么?”长公主明知故问。
谢三郎沉默。
飞檐不屑道:“长公主,此人是百香楼的小倌,如此腌臜莫污了公主的眼。”
走壁相对于飞檐而言,一向沉稳寡言,鲜少有感情的波动,可在现在眼底的鄙夷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堂堂七尺男儿不说以身报国,投墨从戎,却做这种戳脊梁骨的事。哼,不知他家的列祖列宗半夜会不会气的坐起来!
谢三郎默然接受周围的鄙夷、不屑,袖间的拳头捏的极紧极紧,肺里吸了好大一阵气,才又勾出笑,挺胸抬头道:“小人的确不是什么干净的人,小人也不如两位大人一样抱负高大,小人只愿能在长公主身旁得个一席之地,闲来时逗长公主一笑便是人生幸事了。”
这话说的,连长公主都带上几分轻贱之色,她一颔首,示意飞檐走壁松开桎梏,谢三郎微垂着头,见到那双绣鞋越走越近,在离他还有一尺的地方停下,回头去问主持。
“这风尘之人可会玷污了寺庙的干净?”
谢三郎脖子僵硬,却还是,很努力的勾着笑。
主持闻言,忙遣人哄他们走。
沙弥拿着棍杖,生怕这混人犯了什么错,再惊了贵人。木姜将所有的一切看在眼里,她扶着谢三郎,谢三郎却不动声色的抽回自己的手,声音轻的像风一样:“碰我做什么?不怕他们也说你么?”
木姜一颤,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待谢三郎扶着门框要跨出去时,忽然听见,“慢着。”
木姜身躯一顿,乌黑的辫子垂在脑后,褐色宽大的衣衫遮住所有的线条,看上去一点都不出挑。
可长公主提步走了过来,站在她面前,细细的打量她。
在哪里见过,如此的眼熟?
她细细的想着,却不察木姜抬起头,眼里没有奴仆的小心翼翼和害怕,她看着她,如同平常人一样,问道:“长公主有事么?”
大宫女看到此时眼神放肆,喝道:“大胆!公主也是你等腌臜之人可看的?”
木姜浅笑,指着高高的门槛问主持:“我不曾读过书,却也听民间的坊子里说过,寺庙里的门槛修得高高的,意思是说只要跨过了这道坎,便将凡尘世俗的繁文缛节远远扔在身后,如今我知了,这些都是诓人的话。”
谢三郎皱着眉头,生怕长公主发难,将木姜护在身后,斥道:“这里可有你插嘴的份儿?跪下。”
木姜望着他,抿嘴。
谢三郎只求长公主不要计较,木姜这般的嘴快,若是惹了长公主,凭他这势单力薄,要如何护她周全?
于是,他提高嗓音,猛地扯她:“还不跪下?贵人只是你能唐突的?”
木姜僵着脖子,最后微垂下头,膝盖一弯,跪下了。
谢三郎也赶紧跪下,手里牢牢地攥着衣带子,他平日仗着这张脸胡作非为,凭的是女人还欢喜他,可如今长公主对他一点好颜色都没有,他若不俯身做小,哪里有他们安然出寺的机会?
“小人没教好下人,求贵人莫要怪罪。”
长公主捂着脑袋想了半晌,最终脑海破碎的片段慢慢连成一条线,看向木姜,问道:“你是哪的人,我为何觉得你有些眼熟?”
木姜心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回长公主,奴是长安城外的人,在城内谋些差事。”
可长公主如猫抓老鼠一般,将她心思全都捏在手里,却反复把玩,说:“可当真,我却瞧你与我一个故人很像,若她的女儿还活着,和你差不多年岁。”
主持的腿一软,差点歪在地上。长公主就差明指着说,木姜是先公主了。
☆、算计差人意(一)
木姜跪在地上,一双眼睛盯着青石板:“贵人的故人自然也是贵人,哪里是贱奴可比的?”
长公主细细的盯着木姜垂下的脸颊,记忆中那个女子娇俏的很,一撇一笑皆拨动人的心弦,从来没有低下她高昂的头颅。
摄政王拥兵自立、领兵北上,破了长安城后,长公主以为自己会看到那个女子会哭花妆,会不安,会瑟瑟发抖的向他们俯首称臣,很可惜,直到她风光无限的踏进了皇城想在这样样压她一头的女子面前扬眉吐气时,那个人还是没出现。
宫人说,长安城大火,皇上,皇后,太子,公主都烧死在里面。
长公主不信,凭的是一个女人的直觉。
皇上也不信,凭的是个臣子对皇后的觊觎与偏执。
长公主掂起木姜的下巴,木姜僵硬的抬头,看见那一双卧凤眼细细的凝视,透过她去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真像。”她喃喃道。
谢三郎跪在地上,长公主立在他身旁,他在百香楼混了这么多年,对女人的心思的变化最是了解,他见长公主直起身子,背着手,看向飞檐、走壁,那两侍卫拔了刀慢慢走近,便知长公主杀心已起,于是跪着爬过去,不要命的抱住长公主的腿,道:“长公主,是草民的错,草民不该生不该有的心思污了长公主的眼,求长公主开恩,草民生当结草,死亦衔环。”
“哦?”长公主回头看他,偏头示意,如玉的手上便搁上一柄寒刀,刀锋似暗夜月勾,散发出凛人的光泽。
长公主将它递给谢三郎,道:“你不是想活么?杀了她,我就饶了你。”
刀的冷锋映着谢三郎震惊的眼。
木姜跪在谢三郎的身后,身子像泄了气一样摊在腿上,她好害怕谢三郎会接过刀,她甚至不敢去看谢三郎接过刀,转过头看她的眼睛。
她死,他生。
木姜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上位者的威严,她跪着回爬,却被飞檐、走壁挡住了去路,惊慌之间,死死地扣住地上的青石板,牙齿咬的死紧,死死的盯着谢三郎。
他会为了自己的命杀了她么?
木姜不敢赌。
她看见谢三郎的背挺的僵直,接过的刀抵在地上,接力站了起来,对长公主道:“草民,领命。”
她拼命的后退,眼泪早就不争气的落了下来,谢三郎越走越近,在她的泪眼婆娑中,竖起了寒刀。
木姜闭眼。
谢三郎又是一副往日吊儿郎当的样子,将刀直接架到了长公主的脖子上。
一时情势逆转,谁不没想到一向萎不拉几的纨绔公子哥儿也有爷们的时候,只是他的手有些抖。
即使牙咬切齿,还是没有一股狠劲儿。
他的刀贴近长公主细腻的脖子,朝着周围的奴仆道:“哈,当我是傻的么?擒贼先擒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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