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谢三郎目光不善,抱着托盘短粗的腿跑的飞快。
谢三郎望着木姜,问:“你这几日吃的什么?”
木姜不打算回答,反倒从他身边走过,到书架拿了茶桶,准备冲茶:“三爷刚刚吃面咸不咸?喝不喝茶?”
她伸手去抓茶叶,一探,里面全是茶碎子。
索性倒了白水在桌上凉着。
谢三郎面如沉水,坐在绣凳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木姜定在那眼睛都快打架,才道:“这些……时日,他们给你脸色瞧了?”
可不,百香楼是什么地方,自然是捧高踩低,上面的小倌都吃不好,更何况是下面的奴才?若是往日,奴才们只需等主子吃完了,吃些剩菜便罢,现在主子都没什么吃的,奴才们的日子也更难过。
谢三郎没有想到这些,他摆了摆手,让木姜出去。
木姜脚步一顿,好像说没什么的,每日两个馍馍也够吃了,可还没说话,谢三郎的眼睛就扫了过来:“还不出去,让我请你不成?”
木姜立马走了。
不一会儿,谢三郎便出了门,他换了件衣服,雪白的狐裘围在脖子上,更显的脸如妖孽一般。
木姜跟在他身后,见他下楼,走到天井的荷花塘旁边,折了一段枯败的荷花枝。
谢三郎朝木姜偏头:“你去替我沏壶茶。”
木姜应了,正要走,二楼楚江红的门便开了。
他衣衫敞开一半,露出洁白的胸膛,握住胡夫人的手,哀怨道:“这就要走了,夫人又什么时候才有时间再来看我?可别转身就忘了我。”
胡夫人惦记着楼里的另一个人,脸上便上了敷衍之意:“哪会忘了我的小心肝儿?你说的事我记着了,卿卿放心,你堂兄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回去就给他安排个好去吃,这行了吧。”
楚江红达成目的,眉头一松,不舍的语气也变淡了些:“好,那我就在楼里等着夫人了。”
胡夫人在仆人的拥簇下下了楼,楼梯下头,谢三郎身披狐裘,白衣胜雪,听到脚步声,抬起了头。
不肖说这死水残荷颓靡萧条,谢三郎临水而立却如谪仙一般,目光清冷,下巴微抬,神情倨傲。
胡夫人喉头一热,快步踏下来,问:“这么冷,怎么不去屋里歇歇?”
谢三郎依旧恹恹,好像没把这个人看进眼里:“屋里太闷,就出来走走。”
胡夫人起意:“这的风景都败了,我有个庄子,现下才开了木芙蓉,谢三郎要不同我去看看。”
谢三郎偏着脑袋,带着一点儿不谙世事的单纯:“那比夫人好看么?”
胡夫人心头乱颤,伸手去握住他微凉的指尖:“你去了,就知道了。”
谢三郎垂下眼眸,被她搂着走出了百香楼。
木姜端着托盘,站在青砖屋舍后,看了一眼转身就走。
田嫂见她又将茶端回来了,问:“谢三郎有和你置气了?茶泡好了都不喝。”
木姜坐到门槛上,木着眼睛,“他走了,和胡夫人走了。”
田嫂叹了口气,最终说道:“他也是个苦命人,你别怨他。”
木姜摆头:“我没怨……他。”
可她的心难受!
玩弄她,将她抛在忽上忽下的感情湖海里仍她生死。
他呢?挥一挥衣袖什么都不带走。
☆、酸意糊清明(三)
今日天才擦凉,小厮将门一开,便看见谢三郎站在门外,和带着好些仆从,箱子里的东西琳琅满目,晃的他眼睛都快瞎了。
谢三郎大脚一迈,踏了进去,偏过头对他笑:“怎么,连你谢爷爷都快不认识了?”
小厮拍着手,恭维道:“哪能呐,三爷我这不是来接你了嘛!”
接着他吆喝了一声:“诶,都来捏,三爷打道回府了。”
从后院得了消息的小厮们赶了过来,看到那些仆从将那些箱子挑了进来,感叹道:“不愧是三爷,您一人出马比我们这所有的爷都有看头。”
谢三郎弯唇一笑:“是吗,昨不是还有谁说我挑三拣四,眼高于顶么?怎么今儿气儿都变了?”
小厮抽出两只手拍自己脸,打的噼里啪啦:“哎哟!这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么?还请三爷不计小人过,饶了奴才吧!”
谢三郎点着指头骂他:“墙头草,风往哪吹往哪倒!”
眼睛一瞥,看见站在墙角的木姜。
木姜听到天井这边热闹,又听人说谢三郎回来了,昨夜守在门外吊着一晚的心终于落定,见三爷盯着她,她走上前去,问:“三爷饿了么?可吃了早饭?”
眼前的木姜眼底一片青黑一看都没有睡好,皮肤也没有往日的那般红亮,头发也没有往日的光泽。
他打发着小厮将东西收了,反问道:“你不问我去哪?”
怎么问,她一个奴才要怎么问?
更何况楼里谁不知道胡夫人带走了谢三郎。
木姜沉默,谢三郎也跟着沉默,直到他觉得自己快在这种无言的潮汐中溺死,他道:“这些东西要是有你喜欢的,就挑些去。”
木姜摇头,却不知触动了谢三郎的那根弦,他板着脸,点点头,道:“好,不要就去做事,去,我烧水,给我擦澡。”
往日谢三郎从来没有提过这种过分的要求,最多只是让她打了水,拿了衣服搭在屏风上便让她退下了。
木姜张了嘴,想说什么,却看见谢三郎拖着步子上了楼,于是只得去打水了。
谢三郎坐在屋里拿着锉刀修剪指甲,见木姜提水进来了,抬了眼,又盯着自己的指甲:“水要烫一些,多放些精油。”
田嫂在厨房里看到木姜提着斗大桶,里面的热水一荡一荡,就要帮着提,哪想到谢三郎就站在二楼围栏看着,揶揄道:“哟,田嫂这也要跳槽,到我这来做事?”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不论是谁都觉得不好听,何况是本来就对木姜这段情不好看的田嫂。
木姜接过桶,倒了句“还是我来。”便上了楼。
已是深秋,楼里的人都开始穿上厚厚的夹袄,木姜只行了一段路,额头就布满了汗,等将桶提到屋内时,谢三郎也不帮忙,坐在那拿着锉刀看她忙进忙出。
好一会儿,桶里的水满了,木姜还没歇一口气,就看到谢三郎张开双臂站在她面前:“替我更衣。”
木姜的背积了一层汗,她站在谢三郎身后,抖着手去捉谢三郎的衣领子,待谢三郎衣服脱尽,就下了水,徒留她一人站在桶外。
热水的蒸汽给木姜的脸上晕上一点儿淡红,浅的几乎看不出,谢三郎坐在桶里抬头一看,觉得木姜的脸色真的是差极了。
他从水里抬起手,温热的水滞留在木姜的额头:“木姜,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木姜的脑袋似一片混沌,谢三郎的话语如一柄利剑,斩破混沌,木姜摇头:“没有的事。”
混沌又重新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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