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是女郎_罗青梅【完结】(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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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奔波,英姐小小年纪,从没叫过一声苦,这就很难得了。四老爷这几天一直在暗暗观察英姐,她不仅稳重懂事,还懂得许多连大人都不晓得的事情,完全不像是荒山野岭长大的丫头。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大概就是这样了。

  傅家这一房十年前还穷得叮当响,骤然富起来之后,日子好过了,几个哥儿、姐儿是蜜罐里泡大的,一团孩子气。四老爷自己小时候吃过苦头,不忍心狠管。结果启哥八九岁了还天天哭哭啼啼,到哪儿都黏着小吴氏。泰哥被卢氏惯坏了,不仅任性骄纵,还喜欢欺负兄弟姐妹。

  傅四老爷牵起傅云英的手,大哥只留下这么一个血脉,他得好好教养英姐。

  傅云英知道傅四老爷在审视自己,她不动声色,仍旧和往常一样说话行事,没有费心去伪装成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傅家虽然不是大户人家,但也不穷,她蛮可以安安心心当一个丰衣足食、万事不愁的富家小姐,但如果真那样做了,和上辈子有什么分别?

  既然白捡一世,不能轻易浪费老天爷的馈赠,她没有时间天真烂漫。

  傅家宗祠在大宅那头,现在的傅家族长是大房的三老太爷,他们那一房是傅家嫡支。

  “大房的二少爷最出息。”傅四老爷指着矗立在东大街最深处一座黑瓦白墙的大宅院,对傅云英说,“十七岁就高中举人,几十年来就出了他这么一个!是我们傅家的!”

  黄州县文风不盛,往往几十上百年才能出一个进士,考中秀才就能光宗耀祖,到处横着走,举人老爷那更是金凤凰。

  二少爷傅云章就是傅家这个草窝里飞出的一只金凤凰,知县老爷胡子一大把,还得管二少爷叫“小友”。傅家之所以能在短短十年间重新兴旺起来,很大程度上借了二少爷的东风。

  傅云英扬扬眉。

  南直隶文风昌盛,考取功名的文人学子多如牛毛,苏州府的进士尤其多,用市井老百姓的话说,那是举人遍地走,秀才不如狗。京师比不上南直隶、浙江,借着地利的便宜,也是群英荟萃。云英以为举人很常见,没想到傅家出了一个举人,傅四老爷竟然会如此激动。

  也难怪,十七岁的少年举人,确实不简单。

  而且二少爷光靠功名带动一个大家族发达,其中肯定少不了四处周旋交际,有才华,还有手段,二少爷绝不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酸腐书生。

  傅四老爷把傅二少爷夸了一通,拉着傅云英继续往前走,“你两个哥哥现今在族学里读书,族学是二少爷出资办起来的,启哥开始念什么《龙文鞭影》了,泰哥还在学《三字经》。四叔盼着他们能考中功名,举人考不上,至少得考个秀才回来。”

  快九岁了才开始学《龙文鞭影》?《龙文鞭影》可是启蒙读物……

  傅云英暗暗道,四叔,照这样下去,你的愿望很可能要落空啊!

  作者有话要说:

  《龙文鞭影》,原名《蒙养故事》,万历年间编纂,明末增订后改名《龙文鞭影》,因为是架空,就直接采用后一个书名。一般六岁学《龙文鞭影》。

  …………

  文中大地名是真实存在的,小地名是虚拟的。

  第6章 桂花藕粉

  祭拜过宗祠,族老把傅四老爷拉过去说话。

  他指着傅云英问:“这就是老大家的闺女?”

  傅四老爷点头道,“不错,这是云英,过完年就八岁了。”

  族老皱眉,“云字是男孩的排行,她一个女孩,怎么能叫这个名字?”

  傅家男孩都是双名,女孩是单名,云字辈的男孩按照“云”字来取名,女孩的名字没讲究。

  傅四老爷摸了个荷包出来,塞进族老手里,“求叔公看在我大哥的份上通融一下,他就这么一个女孩子。”

  族老掂掂荷包,笑眯眯道:“好说好说,我也是看着老大长大的,为他破个例也无妨。”

  反正族谱上女儿只标注排行,不写闺名,不管叫傅云英还是叫傅英,基本没什么差别。

  傅四老爷和族老客气几句,牵着傅云英回家。

  路过族学的时候,里面依稀传出少年人读书的声音,嗓音醇厚清朗。

  傅四老爷停下脚步,惊讶道:“先生早就回乡过年去了,谁在里头读书?”

  族学是一座黑瓦白墙的二进院子,大门紧闭,院墙里伸出一簇繁茂的树枝,冬日里的桂花树仍旧郁郁葱葱,绿得理直气壮。

  随从搓搓手,趴在墙头上往里看。

  院子里空荡荡的,一个身姿挺拔、眉清目秀的少年正站在窗前背书。

  随从回头道:“好像是三老爷家的苏少爷。”

  傅三老爷那一房是傅家最富裕的一支,三老爷是族长。二少爷傅云章就是这一支的,他是三老爷的嫡亲侄子。

  苏少爷说的是表少爷苏桐,十年前苏家的青壮年被官府征召去南边挖水渠、运漕粮,碰上长江发大水,父子兄弟全都死在外边。三老爷仁义,把苏家妻儿老小接到家里养活。苏桐是在傅家长大的。

  三老爷长子早逝,膝下只有一个闺女傅媛,把苏桐当成自己的儿子看待。

  傅四老爷点点头,“明年二月就是县试,听说桐哥这次要下场,难怪他这么刻苦。”

  苏桐也才十一岁而已,不比傅云启和傅云泰大多少,人家都要考县试、院试、府试了,家里两个大宝贝还在认字……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傅四老爷拉着傅云英走开,步子比刚才快了不少。

  路上静悄悄的,雪花落在青石板地上,积了薄薄一层,家家户户屋檐下垂着一溜尺来长的冰挂,折射出耀眼光芒。戴蓑帽、穿青布直裰的小厮拿着大扫把清扫各家门口的积雪,刷刷的声音听起来有种欢快的感觉。

  几个戴毡帽、穿厚袄子的小少爷围在一处,拿竹竿敲冰挂玩,动作小心翼翼的。老仆守在一边劝小少爷回房,小少爷不理他,直翻白眼。

  傅四老爷停下来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记得小时候,大哥最喜欢带着我们出去打冰挂,每到落雪的时候,我们扛着竹竿走遍十里八乡,看到冰挂就打,大哥名声响亮,其他村的不敢和他抢。”

  那时候穷,别人家过年有鱼有肉,有炖的蹄子,有南方的鲜果,有炸的面果子,有热腾腾的猪肉馒头,他们兄弟只能把冰凉的冰挂当成点心吃。

  现在他有钱了,家里山珍海味,水陆奇珍,应有尽有,大哥却不在了。

  傅云英抬头看着傅四老爷,轻声说:“四叔,谢谢。”

  她知道女孩的名字上不了族谱,仍然坚持要叫傅云英,傅四老爷什么都没问,当场一口答应下来。傅老大以前从来没有提起家乡的事,只在最后弥留之际念叨着亲人的名字。她一开始以为傅老大和家人关系不好,但这几天相处下来,傅四老爷对她可谓视如己出。

  王叔没有骗她,傅四老爷和傅老大以前感情确实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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