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云焕毕竟是个开府有爵的皇子,在无切实佐证的前提下,谁也无法就此事向他成功难,讨不回公道不说,甚至还有可能被他反咬一口。
连挚爱长女的罗淮也只是派了夏侯绫来保护罗翠微,除此外无任何反击之举,便是因为清楚这个关节,知道眼下即使倾尽罗家全力,也无法替爱女讨回公道,只能忍气暂取守势。
云烈与夏侯绫选择对罗翠微隐瞒,所顾虑的也是这个。
毕竟,此刻让她知道这件事,除了让她生气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罗翠微当然也懂,眼下没有实证,谁也不能拿云焕怎样,所谓的“买凶砍了他”,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口头宣泄罢了。
道理都明白,可那口恶气就是很难咽下。
无能为力、任人宰割的憋屈,让她胸中的怒火再压制不住,面上强装的缓和与平静被彻底打破。
她气得涨红了脸,咬着牙根倏地站起,单手叉腰在原地踱了两步后,忍无可忍地伸出手,将桌面上那张小算盘掀得翻了个面。
算盘珠子摩擦着桌面,哗啦啦一通响。
云烈再顾不得许多,急忙起身走过去将她紧紧抱住。
“事情明明很清楚,不是吗?安王偷卜了我的命盘,得知我是辅命,便认定如今你手上的一切是因得了我的命盘襄助!他一时寻不到你的空子,便打算先拔掉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剪除你的羽翼!他为了不将自己搭进去,甚至不惜通敌!”
当年的文渊阁大学士向融之所以陈情万言,力争禁止民间卜算他人命盘之风,便是因为曾出现太多类似的例子。
当事者原本有无数可能的安稳人生,一朝被丹砂黄纸打上印记并被他人知晓后,便很容易惹来有心人的各种恶毒盘算,将当事者好端端的一生搅扰个粉碎。
很显然,自得知罗翠微的“襄”字辅命后,云焕就将云烈这一年来所得的一切都算到了这个命盘头上。
他不愿这命盘一路助推云烈羽翼更丰,又寻不到可趁之机对云烈直接下手,便将罗翠微定作了先要除掉的靶子。
今日之事想必只是开端,若云焕始终将云烈看做争夺储位的潜在绊脚石,那在储位尘埃落定之前,罗翠微的生活将因此不得安宁。
罗翠微气急抬手要推开云烈,却怎么也推不动,于是恼火地闭上了眼,遮住眼中被气出的泪意。
“可他是一位开府有爵的殿下,没有切实的佐证,就谁也奈何不了他。我只能吃下这亏,从此惶惶不可终日地提防着每个靠近我的陌生人,或像个耗子似地躲在连太阳也照不到的地方,以策安全。”
“先前决定瞒着你,就是因为这事目前是个死局,只能让你生气,”云烈心中大痛,紧紧拥住她,歉疚又自责,“你放心,我定会护好你,也绝不会让你提心吊胆、躲躲藏藏。”
罗翠微以额抵住他的肩,沉默地调整呼吸,“怎么护好?”
“微微,你信我,”云烈抬手轻抚她的脑后,嗓音徐沉,温柔,却有力,“从今后,我与夏侯必有一人随时在你十步之内,还有整队暗卫时刻护你周全。其余的事仍旧与往常一样,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能护临川近十年未受大乱,自也护得住妻子一世安稳。
“至于云焕,夜路走多总会遇到鬼,只要他出手,不可能永远没有破绽。一旦时机成熟,你受的委屈,咱们加倍讨回来。”
渐渐冷静下来后,罗翠微也明白,云烈是对的。
再大的脾气也不能解决眼下的死局,将她保护好,再耐心等待云焕露出破绽。
“那,让暗卫们不要轻易被我察觉,否则我会不自在。”
她在他的肩头上胡乱蹭着眼角的泪,果断提出要求。
云烈忙不迭点头:“谁若不长眼叫你察觉了,打断腿,扣月银。”
“还有,”罗翠微笑了一声,顿了顿后,才抬起头,满脸严肃,“一旦安王露出破绽……”
“一定替你讨个公道,”不待她说完,云烈就郑重点头,“将他按到地上剁成泥,绝不因他是我弟弟就手下留情。”
“好,那这事就这么成交,”罗翠微退离两步,泛红的双眸凶巴巴瞪着他,“但我与殿下之间,有些事或许还需达成共识。”
虽理解他隐瞒自己是好意,可该算的帐她却还是要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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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不是,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云烈委屈地皱了脸,伸出手去揪住她的衣袖,“别闹,你若还是气不过我瞒着你,要打要骂要罚都可以,我认。”
他宁愿她气呼呼叫他“云狗子”,也不想听她客气有礼地喊什么“殿下”。
“不敢打,不敢骂,更不敢罚,”罗翠微报以客气的假笑,“殿下遇事默默挡在前,什么都不让我知晓,这说明,昭王府凡事有殿下做主就足够了,王妃殿下安分做个摆设即可。”
这帽子扣得有点大,云烈顿时觉得头大如斗。
“只是你近来精神不大好,不舍得拿这种事扰你生气。半点没有看轻你的意思!你……我都狗子了我还做什么主!”
也不知道他话尾里那莫名的理直气壮是怎么回事。
罗翠微再绷不住,噗嗤笑出声。
见她展了笑颜,云烈这才松了一口气,凑上前重新环上她的腰,“要不,我也去雕两百颗梨?罚过了,就不生气了,行不行?”
第77章
“既领罚就老实些,谁同意你动手动脚了?”罗翠微赶忙敛住笑,拍掉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斜眼睨他。
终于又是“你”而不是“殿下”,这让云烈心中舒坦,要训要罚都甘之如饴。
见云烈噙笑点头,规规矩矩将双手背在身后,罗翠微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你从前雕过‘水晶盅’?”
她心中暗忖,这人张口就自请两百颗做罚,莫非于此事上竟是个熟练工,所以根本没将这处罚放在眼里?
不明白她这个问题的用意何在,云烈稍稍顿了顿,才从容道:“没雕过,可是吃过。”
“哦,”一听原来是无知者无畏,罗翠微笑得意味深长,“你明日,有要紧的急事吗?”
“只是宋玖元会过来,商议最后如何彻底解决北狄这个隐患,要紧是要紧,却不急。怎么?”
“那,就两百颗水晶盅,成交,”罗翠微也将双手背到身后,唇角、眼尾藏不住的笑意像带着狡黠的小芒刺儿,“雕完我就不同你生气了。”
望着娇妻那重新生动狡黠的笑,云烈眼神柔软,心下颇多感慨。
自十月中旬得知自己有孕,之后又有夏侯绫来分担许多事,这些日子她就较从前懒散许多,也任性许多。
时常孕吐、食欲不振、睡眠不佳更让她对诸事都不大上心,任自己傻乎乎混沌沌的养着,也一径由着自己的性子起起伏伏。
云烈原本还忧心,以她近来那动辄火大的脾气,得知云焕的所作所为后,多半会因愤怒而陷入极端的焦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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