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听说昭王府将那匣子金锭退了回来,又送了一盆紫背葵,罗翠微原以为云烈是委婉暗示她,往后不要再厚着脸皮去登门了。
她心中发闷,自是眼不见为净,就只当没这事,并未亲眼看过。
此刻看着眼前迎风摇曳的花儿,她觉得自己昨日或许想岔了。
罗翠贞在旁惊喜不已地叽喳着:“比咱们家那两盆开得大方多了!若不是亲眼瞧见,我还以为紫背葵的花天生就那小气模样呢。”
此时园中也就红梅开得旺些,其它种类的花大都还只是小花苞,满园萧瑟中这枝独秀格外醒目。
紫色的花儿并蒂盛放,盈盈盛露,妍美端华,真真叫人见之心喜。
“或许是土质不同?我瞧着这盆中的土,颜色跟咱们的不一样。”罗翠微唇角轻扬,笑着蹲下,对花匠和罗翠贞招招手。
“搭把手,帮我抬起来些,我瞧瞧花盆底下。”
花匠与罗翠贞一起凑了上来,协力将那略有些沉的花盆抬了起来。
罗翠贞帮忙抬着花盆一角,吃力道:“姐,花盆底下怎么了?”
罗翠微没有应声,蹲在地上侧头仰脸,细细打量着花盆底部。
片刻后,她探出手去,以指尖轻轻将盆底某一处上的泥土抹去——
那枚“少府匠作”的印记让她确定,昨日她当真是想岔了。
至少,在紫背葵这件事上,是确凿无疑地想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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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罗翠微对昭王府众人的了解,老总管陈安虽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却并不是真糊涂。
皇家少府出来的任何物品,都是只呈给皇帝陛下的。这东西会出现在昭王府,来源自就是御赐。
而御赐之物,无论大小,都不是可以随意处置的。
在这盆花被送到罗家来之前,老总管定不会忘记请示云烈,需不需要换个花盆。
这花盆会被送到罗家来,绝不会是粗心大意的结果。
罗翠微心中多少有数,云烈虽不拘小节,却不是个鲁莽草率的人。
若他送这盆紫背葵的真正用意,是要彻底断绝她前往昭王府的借口,那这个花盆一定会被换掉。
或许,他就是单纯想送一盆花给她?
只是那盆花,刚好是紫背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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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三,锦惠公主云沛一大早就不请自来,又一次绊住了云烈想要去罗家澄清误会的脚步。
“你没收到风声?”云沛气呼呼的。
云烈被她的突然造访怄得不轻,却又不便发作,只能闷闷领着她在中庭花园里说话。
并不想请她到厅中坐下说,偏让她站花园里喝风,哼。
云沛倒没注意自己正“站在花园里喝风”这点小节,只顾着倾诉满腹愤怒。
“那些个混账玩意儿,还真是脑门子一拍就什么都敢想!”云沛怒而振袖,“打算等开朝复印后就向父皇谏言,让咱们整军!”
“整军怎么了?”云烈郁郁瞥了她一眼,顺手从身侧的红梅枝子上薅下一大把花骨朵。
有话不能一气儿说完吗?这么起承转合地讲,那不得讲到天黑去了。
云沛单手叉腰,沿着碎石小径往前踱了几步,下脚重重的,“你知道他们打算干什么吗?!”
“不知道,正在等着听你说。”
愈发气闷的云烈答得无比耿直,又扯了一条梅枝,辣手无情地薅了个干净。
“他们打算让咱们裁撤兵员!”云沛是真要被气炸了,“这才几年?!裁三回了!好,之前说让裁撤因伤因病而战力不足的,这还算是个像样的说法,我再于心不忍,也没多说半个字!”
“嗯。”云烈漫应一声,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可沅城和临川这两年并无大战,新增的重伤病员总共都没几个,”云沛字字句句都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听上去恨极恼极,“这时候想让咱们整军裁撤,什么意思?!”
那些人这回很显然是想裁减编制规模,削弱这两支军队主帅手中的实力。
“冲咱俩来的,”云烈淡淡一哼,倒并没有云沛那样生气,“四皇姐,你说完了吗?”要走了吗?
“没说完!”
“眼下生气也没用,毕竟只是捕风捉影的消息。若到时他们当真提出谏言……见招拆招就是。”你快走,我有急事要出门。
“可我就是生气!就知道勾心斗角、党同伐异,真是怎么下作怎么来!”
“父皇还没那么糊涂。临川与沅城都有不得不防的虎狼,若当真减员,那是在给敌方递刀子。”
“再不糊涂,也架不住‘有些人’成日在他跟前舌灿莲花!”云沛焦躁怒声,“混账玩意儿!心术不正!眼里没点大局……哎我说,你能不能放过你家这点儿娇花啊?!”
云烈回头瞥了一眼,尴尬僵住,讪讪将手放下。
回首他俩一路走来的方向,右手侧那些横溢斜出的红梅枝头,已是光秃秃一片凄凉了。
第20章
其实云烈与云沛之间的关系,从未亲厚到可以无话不说的地步。
虽说天真懵懂的孩提时两人都在内城,少年时也同在北苑的皇家书院进学,但因男女有别,皇子与皇女的宫室殿院总需有个距离分寸;之后一个去了临川,一个去了沅城,即便偶尔有事回京,也未必恰好同时。
这一两年才见上一面的交道,实在难有什么亲近往来。
“你满脸忍耐是什么意思?”云沛眉心皱紧,眼睛虚成眯缝。
云烈干咳了两声,抬眼望天:“我原本有事要出门。”
“你还有心思想着出去玩儿?!”云沛一手叉腰,一手怒指他。
“不是出去玩,是……”若这人不是他的亲姐姐,他真想干脆利落地飞起一脚就将她出门去。
然而很不幸,这人就是他的亲姐姐。
打不得,骂不得,还赶不走。
“人家都打算对咱们挥刀相向了!”云沛挥手打断他的话,勾住他的肩膀将他拖走,“不行,这事上咱俩是利益攸关的,没道理只有我一个人生气!你得陪我喝酒!陪着我一起骂他们!”
在五位已开府的殿下中,只有云烈与云沛是领军戍边的统帅,所以云沛说的一点也没错,这件事上两人确实是利益攸关的。
云烈倒不反对在此事上与云沛共进退,毕竟若裁军之事真被定下来,那就不分临川军还是沅城水师,全得挨上一记重创,他当然不会作壁上观。
可他并不想陪愤怒的云沛做喝酒、骂人这种事,毕竟无聊又无用,对解决问题毫无帮助,况且两人之间也没这么亲密无间的交情。
最重要的是,他实在很想赶紧去找罗翠微,将误会解释清楚。
“我没钱买酒,你回自家喝去。”云烈板起脸,挣脱她的钳制。
“我也没钱,”面对他的冷漠脸,云沛毫不气馁,再度勾住他的肩,“不过你说得对,我那里确实有几坛子好酒,别人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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