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宁跟他的邂逅,乃是在一年前的某次物资筹备晚会上,用赵思宁自己的话来说,她对贺宁铮一见钟情,尽管贺宁铮起初并未给予响应,但架不住赵思宁热情诚挚的追求,贺宁铮就像块被热气所包围的冰块,慢慢有了融化的迹象,相处至今,只要一提起赵思宁,贺宁铮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怎么也掩抑不住,整个人仿佛焕发了新的面貌,一扫之前的沉郁寡言。
两人婚事拟在年底,赵思宁并无老派的避嫌观念,无事便来贺公馆找红豆,今日之所以来,就是要跟红豆同去福利基金会。原本顾筠也是委员之一,但因新近查出来怀孕,哥哥虽然不拘着她,但着手开办洋行之余,整颗心都放在顾筠身上,为了让她安心养胎,红豆将顾筠手头的工作都接了过来。
红豆拿起手袋,走到门边,笑道:“我们走吧。”
赵思宁转动脑袋四处搜索:“光明和真理呢?”
“在花园里玩。”
“要不要带他们一起去?”
红豆朗笑道:“太皮了,若是带他们去,事情怕是做不成了。”
“也是。”赵思宁只得作罢,旋即又高兴起来,“那我明天再来看他们。”
福利基金会设在原法租界的富安路,战后再无“租界”一称,但委员会怕各界人士找不到具体地址,在报上刊载新闻时,仍冠以“原法租界”等字样。
因是利民义举,等红豆她们来时,会场熙熙攘攘,已有不少人了。红豆是基金会的重要理事,一来便忙着招待客人,等到她的演讲完毕,已近中午了。
接下来负责主持会议的是女子师范学校的校长,红豆从讲台下来,自到另一角去整理资料, 突然有人唤她:“红豆。”
这声音很熟悉,她怔了一怔,转过脸,竟是秦学锴。
数年不见,秦学锴面容气度都与从前有些不同,第一眼她差点未认出,失神片刻,这才道:“秦学长。”
秦学锴停下脚步,笑着望她:“好久不见。”
八年岁月一晃就过去了,红豆好生唏嘘:“秦学长也是刚回上海?”之前听顾筠说秦学锴先去了广州,广州沦陷后,又辗转去了别处。
秦学锴点点头:“刚回来,打算接明报主编一职。”
想起当年在圣约翰的光景,红豆一时间感慨万千,斟酌着要找话,有人在身后道:“红豆。”
两人迎声一看,一个高挑男人走来,这人到了跟前,又停下,插着裤兜,望向秦学锴。
红豆讶笑:“你怎么来了。”
贺云钦走近,跟秦学锴握手,微微一笑:“秦先生。” 他刚从震旦回来,猜红豆可能还在基金会,特过来接她。
这一来仿佛失去了继续谈话的兴致,接下来只淡淡聊了几句,秦学锴就告辞而去。
回到贺公馆,进了房间,贺云钦关上门,在红豆身后问:“秦学锴也是基金会的管事?”
红豆漫应道:“不是。”
他将外套扔到沙发上:“那他为什么跑去基金会?”
她心里明镜似的,瞟他:“基金会谁都可以去,你去得,他为何不能去。”
贺云钦一扬下巴:“听说他至今未娶妻?”
她惊讶道:“我怎么知道他有没有娶妻。”
话未说完,她身子一轻,整个人被贺云钦举了起来。
“干什么。”她吓一跳。
他不理。
她怒道:“你放我下来。”
他不放。
她瞪他一会,笑着推他的肩,低声道:“贺云钦,你这个大醋坛子。”
他放她到床上,欺身压上去,她今日穿件柔蓝色洋装配,耳朵上一对金刚石耳钉,身上别无首饰,素雅中不失明丽,他莫名悸动,格外想跟她亲热,一只胳膊撑在她肩侧,另一只手固住她浑圆的大腿,顺势往上滚她的裙边,可惜裙角做得太窄,推起来太费劲。
“你疯了,这才中午。”
他扬眉:“中午又如何?”
她瞪他:“秦学锴怎么惹到你了。”
他扬眉:“他惹我的地方多了。”
她一愣,都这么久了,这人还记得秦学长向她求婚的事,睨他一会,终于没绷住笑起来,抬手比了个很大很大的手势:“贺云钦,其实刚才我说得不对,你何止是大醋坛子,简直是专放陈年醋的醋坛子。”
他冷哼一声,低头去啄她微敞的领口:“虞红豆,成亲至今,我们可以认真算算,到底谁更能吃醋。”
“我何时无故吃过醋?”
“我何时给过你吃醋的机会?”
她哑然,他趁势解开她后头的纽扣,正要往下褪裙子,外头忽然有人“啪啪啪”敲门,伴随着小儿脆扬的声音:“妈妈,爸爸。”
红豆一愣,飞快地推开他,跳到床下找鞋,庆幸道:“坏人,差点就跟着你一起胡闹了。”
贺云钦懊丧地翻了个身,从前是不识趣的下人,现在是贺光明和贺真理,下人可以撵,儿子女儿还能如何。
等妻子整理得差不多了,他起身,到外屋开门,门一开,第一个扑到他怀里的正是贺真理。一上午不见,女儿稚气的嗓音里充满了思念:“爸爸。”
他心都要化了,将胖嘟嘟的女儿举起,笑道:“上午在家玩什么。”女儿神色模样极肖妻子,活脱脱一个小小的胖红豆。
贺真理挥舞胖胖的胳膊:“跟哥哥学打球,哥哥学得可快了。”
贺光明低头看向儿子,七岁多的贺光明老成地点点头:“爸爸,我已经会发球了。”
这时红豆从里屋出来,贺光明扭脸一看,啪嗒啪嗒就往母亲身边跑:“妈妈,我们一起去打球好不好。”
小真理也在父亲怀中伸出小手:“妈妈。”
贺云钦哄他们:“一会爸爸带你们打,保证你们学得更快。”
兄妹俩大喜过望,拼命点头,谁知贺真理不经意瞥见父亲衣领,那上面有一小块红色的印迹,不由大惊失色:“爸爸,你怎么了。”
她担心爸爸也像哥哥一样天一热就流鼻血。
红豆牵着儿子的手走到丈夫身边,看清那东西,刚才亲热时,她的胭脂不小心蹭上去了,贺云钦倒是若无其事,在女儿糯米团子似的脸颊上大亲一口,这才将女儿递给她:“等爸爸换完衣服再说打球的事。”
晚上哄兄妹俩睡了,红豆回屋,一进门就看见贺云钦半蹲在书桌前,衬衣袖子高挽着,低着头,正摆弄一堆木条,台灯灯光暖澄澄的,在他身后投下一圈柔和的光影。
战后不少地方的工程需要重建,贺云钦近来手头工作繁重,画图到深夜是常有的事,她原以为他又在设计模型,谁知走近一看,那摊开的图纸分明是一张低矮的圆桌。
“这是什么?”她蹲到他身边,拿起一根木条好奇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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