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从落地窗外透进来,一片澄灿的光芒中,他高拔的身影仿佛被镀上了金边。
“你叫‘真理’,你哥哥叫‘光明’,窗外那株正在种的树苗,叫‘红豆’,知道你母亲的名字么,她就叫红豆,等你们长大的时候,这棵树苗会成为大树,真理和光明的时代也该来了。”
贺云钦文绉绉说一晌,女儿无意识地吐泡泡,他皱眉盯着女儿看一会,自己撑不住笑了起来,转脸朝妻子望去。
红豆双手撑在枕上,含笑注视着他:“你比我还心急,孩子要是能听懂这些话,真要把人吓坏了。你过来,趁这会无事,我们一处睡一会。”
这几日在医院,先后有好几拨人来找贺云钦,表面上是为了建筑铁路的事,背地里自然还有别的行动,他累坏了,眉心都有了川字纹。
每回妻子一撒娇,脚底仿佛就被无形的绳子所牵引,一双腿根本不听他的使唤,他抱着女儿走回床边,放下女儿,合衣,揽着红豆:“好,累,睡。”
才一闭眼,立刻就睡实沉了,胳膊却固执地维持着原样,不肯松开她。
红豆默默看他一晌,伸手替他盖好被,扭头一看,真理眼下正心情愉悦,躺在她哥哥的身边,倒也未哭未闹。
一大两小有着那样相似的轮廓,不知长大后光明更像贺云钦,还是真理更像贺云钦,外面暮色渐起,屋内却一片宁谧安逸,她复又将头搁在他臂弯,闭上眼正要睡,谁知头顶突然传来他的声音:“还有几种法子,刚才忘了说了。”
她愣了一会才意识到他说的是避孕的法子,睨他:“那你倒说说,都有哪些法子。”
他微讶一扬眉,闭着眼睛笑道:“你变了。”
“哪变了。”
“变得跟我一样厚脸皮了。”
“原来你也知道你厚脸皮。”
“没遇到你之前,我不知道我这么厚脸皮。”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自己厚脸皮,难道还能往我身上赖么。”
他低头轻轻捏住她的下巴,作势要吻她:“你先亲我一口,我告诉你为什么。”
红豆吓一跳,笑着忙要躲:“你别,我还没洗漱。”
“没事,我不嫌弃你。”
“你敢嫌弃我?”
“那还不快给我亲。”
突然,呜哇呜哇哭了起来,比刚才声音更洪亮,两人对视,不用看,这回是贺光明醒了。
***
七年后
贺公馆门口驰来一辆洋车,到了门口停下,门一开,贺云钦下了车,径直上台阶,边走边问余管事:“二少奶奶呢。”
余管事笑了笑道:“刚从学校回来,现在花园里带着小少爷和小小姐玩呢,亲家太太和舅太太也来了。”
贺云钦知道潘玉淇和袁箬笠从香港过道重庆,要在这里住一些日子,前几日忙着安置,今日特带着孩子来看红豆。
他迫不及待要见到自己的妻子,点了点头,大步往内走去。
到了花园,他抬目一看,果然热闹非凡。
红豆坐在树下圆桌旁,正跟亲友们说话,不知说到什么高兴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意。
当年那株他和她一起种下的红豆树早已长得蓊郁翠茂,阳光从树梢漏下,金子一般洒落到树下人的身上,远远看去,妻子的笑靥上像栖息着一只金色的蝴蝶。
她仍穿着早上那件素淡的烟紫色旗袍,身上一应首饰皆无。近来,她白天在大学给学生上课,晚上跟他一起为前线筹备物资,短短几个月下来,整个人清减了不少,毕竟身处战时,平日穿着尽量低调沉静,然而他的红豆如此美丽,再平淡的衣料到她身上,也能化作万种风情。
几家孩子笑闹着四处奔跑,其中有几个尤为面生,显然是初次来家里,连他这样的好记性也不认得。
这不奇怪。
八年来,东海扬尘,沧桑几度,他和红豆见证了无数次悲欢离合,隔着重重战火,亲友们几年都不能彼此相见,好在这一切就要结束了,往后,他们再也不用殚精竭虑地过日子,再也担心敌军突如其来的空袭,当警报拉响时,他的贺光明和贺真理再也不用比赛谁第一个跑到防空洞去,不久他们就可以自由地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至于是香港还是美利坚,他正要跟红豆商量。
一众孩子中,最疯的那个是他的贺光明,第二疯的是他的贺真理,瞥见他的身影,兄妹俩牵着小手齐齐奔过来:“爸爸,爸爸。”
听到这声音,数道目光看向他,有人笑道:“云钦,好久不见。”
不等他笑着回应,红豆一笑,起身,快步迎过去,她正有无数的好消息要跟她的丈夫分享。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贺二和红豆的故事暂时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会有秀恩爱日常番外,更新时间不定,可能会放在微博上,也许一篇也许两篇,看到时候的感觉哈。
顺便腼腆地给自己打个硬广,收藏作者专栏,开新文的时候会有通知~
新文可能半年以后再开了,还是那句老话,有缘再见。
微博番外
下人送来一份报纸,红豆喝口茶随手翻看,战后民生凋敝,各地不乏疠疫饥馑的新闻,然而自敌寇正式宣布战败,报上好消息仍占绝大多数,一页一页翻下来,她心情变得跟外头蓝天一样晴丽。
贺家回沪才刚一个月,诸多杂事亟待整理,当年迁往重庆时只留下了几个管事照应,时隔八年再回,贺公馆内外都蔽旧了不少,余管事这些日子忙于带人修葺粉刷,她和婆婆也整日指挥下人打点拾掇,收拾了近一月,总算收拾出原来的模样。
她和贺云钦仍住原来新婚时的房间,贺光明和贺真理被安置到公婆房间隔壁。大哥贺宁铮跟赵小姐的亲事尚在商议,至今仍算个单身汉,回来之后,他便依旧住在原来的房间。一家上下,惟有贺竹筠搬去了余公馆。
露台传来笑闹声,她开窗往外看,几个小人你追我赶,笑得憨欢,草坪尽头特设一柄硕大的白色西洋伞,用作遮阳之用,婆母和几位太太坐在伞下闲适地饮茶聊天。
贺云钦一早便去震旦安排回迁后的事项,红豆也有许多事要忙,头一件,就是她为了支持战后救济工作,近来正跟朋友合力筹办福利基金会,此事宜早不宜迟,马上要进行第一次会务讨论。
整理妥当,她刚待揿铃让余管事备车,门口传来低声说话的声音,下人敲门道:“二少奶奶,赵小姐来了。”
红豆欣然应道:“快请进。”
赵小姐名唤赵思宁,是大鼎船舶公司的二千金,漂亮爽利,满腔爱国热情,此前在重庆她与赵思宁为前线缝制军衣合作过几回,对其印象甚佳,后来赵思宁跟和大哥贺宁铮确定恋爱关系,她得知此事,内心是极其赞成的。
自从跟段明漪离婚,贺宁铮跟贺云钦重又回到了小时融洽笃厚的状态,然而因为他无心再婚,尽管过得充实,出入皆只一人,有时不免有些形只影单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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