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羽德见熊昆还带了一个人来有些惊奇,但很快又恢复了常色。在衙役的带领下,三人走向县衙大牢。出乎任柏云的意料,寒酸的池宁县衙,竟然有一个非常大的牢房藏在暗处。此刻这里空空荡荡,三人走在其中似还有回声。
“这能里能关多少人?”任柏云问。
熊昆道:“不挤的话两百人没问题。”
庞羽德颇为得意:“那是!别看人关的多,但此处牢房本官可担保比郡里的还要牢靠!你看这砖墙,都是浇筑砌上的,其中还有各种机关。”
寒酸的县衙竟然配套了一个如此坚实大气的牢房,在这到底是当县令还是当牢头的?任柏云心下微沉,直到此刻,他才有了一丝融入到了池宁县中的感觉。
庞羽德道:“不过以前关的那些人大部分也还算老实,把货给他们后,也都乖乖的不在闹事。如今禁海了,池宁走不了海运,来这里的人少咯,这牢房也就空了。现在也就两个人还在里面。”庞羽德说着,语气里颇为惋惜,似乎感叹过去海运繁华的时候。虽然有人多了就闹事,可关一关也就老实了,还能抽抽商税。
任柏云:“就是那二人么?”
庞羽德点点头。
两名海盗分别被关押在一东一西。其中一个被石头砸中了脑袋,此刻正缠着纱布,脸色也有许多擦伤,看起来颇为狼狈。刚看见官服的一角,便吼道:“狗官,你有本事就杀了老子!”
“我杀你做什么?”庞羽德笑道,“大家原本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我替朝廷卖命,你替你们大当家的卖命,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
那海盗没想到庞羽德态度竟然如此亲和,可立刻又想到金文龙对他们说的,陈朝的官都是如此。
庞羽德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哼。”那海盗别过头,不说话。
庞羽德示意衙役拿个垫子给他,在牢房外盘腿坐下,像足了蹲在田埂上憨厚傻笑的农夫。
“我在当这这个官儿前,家里也有条船,有时候帮着运些东西,没有买卖人来的时候,就用来出海捕鱼。”
海盗没接话,眼神却有些缓和了。他们这群靠海的人,许多人家都是这么过的。
“家里攒了几个钱后便让我去念书,经先生举荐,成了孝廉,便来这里当了这么个官。”庞羽德道,“不过家里却不行啦,禁了海,船被郡里征走,还好我还有些俸禄,不至于饿死。可我有俸禄,其他人呢?那些个船没了的人,靠什么活?”
“你的故事很好听。”海盗转过头,“可是一点也不感人!”
“活不下去的自然就成了海盗。”庞羽德没理他,自顾道,“可这终究不是一个长久的营生。你和你的那个同伴都没有杀过我池宁县的人,是么。”
“哼!”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可你没有杀人,我也不杀你,我还可以放你走。”庞羽德道。
“放我走?”海盗笑了,“有准备耍什么把戏?”
庞羽德摇摇头:“没什么把戏,如果你要离开,我还会给你一个竹筏,你回你的平浪港,对金文龙说,我池宁从未想过禁海!我池宁的渔民不会回迁!”
海盗犹豫了。
庞羽德身世他们这些个海盗早就熟知,除却双方的立场,这个庞胖子的确算得上是个好官。宁可变卖县衙的东西,也要凑粮食给大营,这一点让他们恨得牙痒痒——为什么你就不能像池安的那些个官,拿点好处就算了,至于为了几个穷酸渔民这么拼吗?!
“那……他呢?”
“他就留在我这儿做客的。”
“不行!要走一起走!”这海盗道,“老子不是那种苟活之人!”
庞羽德道:“这样吧,你告诉我金文龙现在还和县内那些掌柜认识,我就放了你们两个。”
“卑鄙!”海盗嗤之以鼻,“我是不会出卖我们大当家的。”
“我们这里的掌柜和你们大当家有什么关系。”庞羽德站起身,“你不说也无妨,我去问问你的好兄弟。”说罢,便要离开。
那海盗猛地冲到铁栏前:“他也不会告诉你的!”奈何庞羽德却没有理他。
池宁大胜金文龙之事迅速传到了各处。池安郡内,不少人聚到了褚府,要褚庆涛给个说法。
“竟然还有攻城的器物,褚老四,你这是公然去挑衅那些个人!”族中长者气得发抖。
褚庆涛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已经上了博陵侯的贼船就下不来了,此刻微微挑眉:“那些人?那些是什么人?”
“明知故问!”老者愤愤甩袖,“难道你想让三年前的悲剧重现?!”
“三年前?”一个突兀的声音突然响起,“三年前怎么了?”
众人往旁边一瞧,褚峰差点就冲了过去,幸亏周围眼疾手快的将他拦下。聂冬伸手掏了掏耳朵:“这世上有些人越活越明白,那些人都叫做长者;而有些人越活越糊涂,这种人通常被人叫做老不死的。”对着手指吹了一下,“人要有自知之明,老不死的就赶紧退下去,免得那一天有人叫你去死一死,你是死,还是不死呢?”
“你——”那人挥着拐杖。
褚燕敏赶紧道:“六叔爷,您坐下消消气!博陵侯说笑话呢。”
“是啊。”聂冬道,“本侯说的这笑话,你们觉得好不好笑啊?咋没个声响呢?街边说书的还能赚一两个铜子啊。”
褚燕敏也没了话答。抬头看了一下四周,褚庆涛正坐在上首,而其兄褚正荣则是闭目养神,倒是他的儿子褚峰对博陵侯恨得牙痒痒的。
褚家六叔爷咬牙道:“总之禁海这件事已经都下了明旨,池宁这样做是违抗圣旨,这件事谁爱担谁担。”
“不对吧。”又一年轻褚家男人道,“现在难道不是问那艘运贡品的船中为何会有投石机这样的……”
话音未落,就被聂冬截过话茬:“你傻啊!那船挺大的,带上这玩意儿很麻烦吗?!多安全啊!人家想带就带咯,你管得着吗。”
“侯爷您这就是……”
“本侯怎么了?”聂冬微竖眉毛,微微笑道,“你小子要说本侯什么?!”说罢,还看了斜对面的褚峰一眼。
“没、没……”那人赶紧闭了嘴。褚峰这种地位这博陵侯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他这种小角色。
“打了败仗你们愁,打了胜仗你们也愁。”聂冬站起身,“莫名其妙!”说罢,带着自己的人大摇大摆的走了。
“你你你你……这里可不是博陵!!”褚六叔爷气的将拐杖重重打向地面。
结果聂冬只是翻了白眼:“呵。”一声轻笑,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段时间池宁那边每天都会将船使出,在平浪港外海附近转悠。”秦苍报告者任柏云递来的消息,“据说金文龙已经有七日没有出来了,平浪港上虽然存了粮食,恐怕也撑不了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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