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孙从多年前便已跟在圣上身边上朝听政,他们这些小辈不识得太孙的样貌,祁国公乃正二品大员日日上朝,不可能认不出。
有太孙在,当可省了他许多麻烦。
就算祁国公有意在加冠礼上让自己没脸,却绝不敢败坏了皇太孙的兴致。
原来他一直不愿借助外力,就连方奇然与蒋存的帮助也长拒之门外,现在才知道,有时候有些事,不是自己一力抗下,就能得到最好的结果。
周行抬眼,深深望向刘拂。
若不是碰到她,或许他还会一意孤行,至死不会改变。
想起方才奉琴时刘拂似含着羞怯的目光,想起刚刚她改换的称呼,即便明知是因着师生之谊无法在书院中再唤一声“三哥”,周行的唇角依旧怎么都压不下去。
全副心神都放在刘拂身上的周行,并未发现身旁方奇然欲说还休的无奈。
而被他注视着的刘拂,则旁若无人般地“悄悄”向秦恒眨了眨眼,交换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方奇然轻叹口气,从怀中取出封信,递给唯一没看过的刘拂,岔开话题道:“按着发信的时间,阿存十日前便已上路了,想来是不会错过的。”
一去月余,甚是想念。
***
可惜的是,大半个月后周行的加冠礼上,蒋存的身影并没有出现。
吉时将至,东房内只有刘拂与周行二人。
刘拂抬手,替周行整好滚着朱红锦边的衣摆与袖口,轻声安慰道:“三哥放心,二哥他不会有事的。”
因着冠礼礼仪,周行下巴微抬双手平摊,任由刘拂的手在他身上游弋。
本是他期待了多日的亲近,此时却因为蒋存的了无音讯再升不起一丝绮思。周行眸光微沉,到底忍不住攥住刘拂抚过自己颈肩的手。
“阿拂,阿存他定不会有事的,对么?”
他与蒋存自幼时相交,多年来亲如兄弟,自然知晓以蒋存的脾性,若非有大事发生,绝不会到此时还不出现。
蒋存从不是个会让亲近之人担心的,就算真的失信不能及时回来,也会想法子传些只言片语回来,告知他们到底发生了何事。
“二哥定不会有事的。”刘拂目光坚定,直视周行,“你信我。”
这样的周行,是刘拂从未见过的。
不论是在她相识多年的周三哥身上,还是在前世的周相爷身上。
关心则乱,关心则乱……
刘拂反手握住周行的手,既是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二哥一定会安然回来的。”
早在金陵乡试名单改变的那一刻,刘拂便知晓这世间的事再不会完完全全照着她所知的走。
前几日到了约定的时候蒋存还未回来起,一颗大石便已悬在了刘拂心头。
前世的建平五十五年,大延国泰民安,除了边境例行的骚乱外再无大事,武威将军府少将军蒋存,自然也安安稳稳。
不论到底发生了什么,蒋存定会安然无恙。
“待礼成之后,咱们去问问太孙,说不定他会知道些什么。”刘拂用力握着周行的手,“三哥且压好脾气,莫让国公大人抓到机会,免得二哥回来还得费心替你打架。”
周行扯起唇角,轻笑道:“你不知道,幼时阿存惹事,是我替他打架才是。”
他薄唇轻抿,笑得有些僵硬。再次用力握了握刘拂的手后,才缓缓放开了她:“阿拂,你且出去观礼吧。”
刘拂应了声“好”,抽手离开。
门扉阖上的瞬间,周行的声音从身后轻轻飘来,隐隐约约,让人听不分明。
“……阿拂,等我……”
刘拂满含疑惑地回头,正对上周行含笑目送她的脸。
那双清亮眸子中深切的情意,让刘拂心头不觉一颤:“三哥?”
“无事,你先去吧。”
***
因着一直盼望着蒋存可以及时回来,是以赞者的位置并未再找他人。受了周行嘱托的刘拂千挑万选,终于在一众跟他年岁相当的公子哥儿里,挑中了同样一身缁衣的郑荣。
“时间紧迫,为少将军备下的衣衫旁的公子穿上极不合身,只怕有失规矩……是以还望郑公子能帮帮忙。”
郑荣仰头,望了眼靖宁侯府正厅高挑的梁柱,收回目光时正看到脸色铁青的祁国公,与他身后那个娘娘道道的周随,眸中不由闪过一抹厌弃之色。
收起手中折扇,双手递给刘拂,郑荣一震袖子,呲牙笑道:“这事儿本该周三亲自来求我,不过看在刘小先生的面子上,便饶他一回。”
整整衣摆,郑荣向着刘拂拱手道:“之前周三借花献佛,拿郑某扇子献给小先生,实在是不义之举。这张圣手的画扇,还是郑某亲送的好。”
说罢摘了腰间扇套与其余饰物,一块捧给刘拂:“扇子赠雅士,其余东西还望小先生先替郑某看会。”
环抱着一堆花里胡哨的香囊荷包玉佩扳指,望着郑荣十分大义凛然地走向方奇然等人的背影,刘拂险要失笑出声。
即便郑公子如此做派,有多半是为了他家中幼弟,但其中定也有少半原因,是为了周行。
她当年看二人传记,倒真未看出素来不对付的两人间,还有如此一番情意。
周相年轻时,似乎并不像她曾经所想的那么寂寞。想起晚年总是一身孤寂的冷傲老者,刘拂轻叹口气。
只盼今生以她之力,能改变大多数人或悲凉或短暂的一生。
***
因着周行从未想过向祁国公低头,是以这场加冠礼,是在其母族靖宁侯府上办的。
而一直等着儿子被服软的祁国公周振,直到昨日才得到这个消息。
经此一事,祁国公府的脸面可谓是被自家有资格继承爵位的嫡子全丢了出去,而知道内情的人家,在看不惯周行任性妄为不顾家族颜面外,更多的还是看不起那个混不吝的祁国公。
周行此举,可谓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但对周振来说,不论敌我,伤的都是周家。
满心怒火的祁国公在昨日派了侄儿来见儿子不成后,到底在周随的劝说下强压住怒火,提前登了久未看望的岳父大门。
他顶着来宾如利刃般的注视,于吉时到来前的最后一刻,走向了东房。
周振到时,一身采衣的周行正巧踏出房门。
此时他们二人与正厅之间,仅隔着数十步的距离。
见到周振的周行脸上没有露出一丝惊讶,反倒十分有礼地向着周振行了半礼。
已准备好面对嫡子的剑拔弩张,反被周行吓了一跳。他略退一步,有些拿捏不住周行此举为何。
“国公爷不必慌张,于情于理,今日.你都该受我一礼。”
想起加冠礼上确有受礼者叩谢血亲尊长一条,周振的脸色好转许多。
自以为周行事到临头不得不服软的周振轻轻嗓子:“你既有心悔改,那之前的鲁莽疏漏为父都可不计较。正宾选的哪位?还不速向为父引荐,以免误了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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