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个机会的陈小晚几乎惊呆了。
当教完对新手来说并不简单的五个字后,刘拂便给了她几张未裁的竹纸,让她去一旁自己联系。
而她,则是取了张浣花箋,重新提笔。
[二哥亲启,拂有一事相托……]
刘拂未料到的是,她的信才送出去没多久,就有另一封请柬递到了自己手上。
准备去寻望日骄的刘拂才踏出房门,就被人截了个正着。
“不知碧烟姑娘三日后可有空?我家爷邀您在清欢楼一聚。”
望一眼手中鎏金印花的请柬,刘拂也不打开,直直递回那小厮怀中:“于老板相邀,碧烟本不该拒,只是如今身不由己,还望于老板见谅。”
见那小厮脸色微变,刘拂补充道:“还请你转达于老板,若他执意要见,不如送张帖子去城东方家别院,说不得可邀三位贵人同聚。到时候碧烟自然会去相陪助兴。”
于维山虽是个商人,却豪爽至极,与她相交也并非全为美色。
两人相处时称得上合契,刘拂为他妆点台面,他也为自家遮风挡雨。
昨日消息散播出去后,她便料到于维山会来一探究竟,却没想到会这么着急,第二日就将帖子送了来。
好歹他还知道约在三日后,给彼此留了个缓和的余地。
也不知于维山相见的是那三人中的哪一个,是为了皇商的名号、军粮的置办,还是更进一步。
索性就看在往日的恩情上帮他一把,做个跳板让他有理由去接触那三人。左右于家百年后依旧辉煌,两厢得好她不过是个中间人。
至于成与不成,全看于维山自己的造化。
目送着于府小厮离开,刘拂回首对跟在她身后的陈小晚道:“人多眼杂,待晚上再去寻你哥哥。我先带你去认认门,日后我不在楼中时,有什么事可去找你骄儿姐姐问询。”
***
整个饶翠楼四楼,只住着三个人。
头牌暗香姑娘,国色碧烟姑娘,还有鸨母春海棠。
还未正式见客的望日骄,则仍住在三楼。
领着陈小晚站在望日骄门前时,刘拂又想起昨夜春海棠的话。
“小晚。”
亦步亦趋跟在刘拂背后的陈小晚差点撞到她的后背。
“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刘拂抱歉一笑:“一会儿我若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你定要记得,那些全不是冲着你的。”
陈小晚讷讷点头:“杀鸡给猴看,小晚懂的。”
“乖孩子。”
刘拂她抿唇抬手敲门,不再去想望日骄可能很快就要挪住处这件事。
“骄儿,是我。”
她轻敲了两下门,不待里面有所反应,就直接推门而入。
木门“嘭”得一声砸在墙上,惊得刘拂身后的陈小晚颤了颤。
“小晚,关门。”
被她大力推开的房门很快紧紧闭合,门里只有她们三个姑娘,再无他人。
与衣衫不整神情慌乱的望日骄四目相对的瞬间,刘拂压抑了整夜的怒气愈发蓬勃。
望日骄对她来说,是极不一样的。
是望日骄让她清楚的知道,那些藏在脑子里的过往并非南柯一梦;也是望日骄的陪伴,温暖了她如浮萍般再无着落的心。
在刘拂幼年时,就曾为这个才华横溢又生来不幸的名妓感叹过,当知道面前的小女孩儿将会有那样惨淡的一生时,就决定了要为她改命。
不止是为了望日骄,也是为了她自己。
家国天下太大太远,只要将望日骄救出苦海,就能让刘拂坚信自己可以改变过去。
可是现在,在自己快要成功的时候,望日骄却要自己跳进风尘之中……
就是因为知道对方是为了什么,刘拂的怒气才更加难以压抑。
“你是怎么想的?嗯?”上前两步抓住望日骄凌乱的衣襟,刘拂伸手指向还愣愣站在门口的陈小晚,面无表情道,“骄儿,你看看她!”
望日骄撇开视线:“昨日妈妈带她回来时,我已经见过了。”
她想要扯回自己的衣襟,在碰触到刘拂的手指时又骤然松开,背在身后擦了又擦。
将望日骄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刘拂难得失了理智,差点压不住自己的脾气。
深吸口气,微微和缓了语气,刘拂叹道:“骄儿,我要你看的不是这么个人,而是她的身份。”
面对刘拂从未有过的冷脸,望日骄依旧面不改色,出口的话甚至带着三分奚落:“伺候人的丫头,有什么好看的?”
如果不是极亲近的人,绝听不出她微哑的嗓音。
可惜不论是对刘拂还是望日骄来说,彼此都是最为亲密的所在。
就像望日骄不敢直面刘拂的怒火一般,对望日骄知之甚深的刘拂,又怎会看不出对方强撑出来的尖刻。
她的骄儿,明明有最柔软的心,能带给所有人温暖。
刘拂松开她的衣领,拉着她的手走到陈小晚面前,边向陈小晚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边道:“她是个丫头不错,身契捏在妈妈手上,便是打死了也不过赔她哥哥几钱银子了事……”
“可是骄儿,咱们这些被伺候着的,又何尝比的过她?”
“主家心善,奴籍就可赎了自身。她依旧可以嫁个贴心的汉子,便是没两个银子,也有儿孙绕膝的一辈子。”
“但你要破了身子,就再没有未来了。”
“不是谁都像春妈妈那般好运,喝过绝子汤还能怀上孩儿……但她的孩儿,如今又在哪里?”
刘拂松开望日骄的手,想要走进室内时被她拦了下来。
“别去……”望日骄紧紧拉着她,挂在长睫上的泪光滴落在刘拂手背。她像是完全忘记了在楼中学到的规矩般吸了吸鼻子,嗫喏道,“阿拂,让她出去。”
被望日骄的眼泪一刺,刘拂的怒火全化作怜惜。
她用衣袖胡乱替望日骄擦着泪,向着门口处手足无措的陈小晚点了点头:“小晚,你在门口看着些,若有人过来,就招呼一声。”
陈小晚低声应了,快步出门。
“好了,把衣服理理。”刘拂笑叹口气,“平日里我三五不着的就算了,要让春妈妈看到你这样,岂不是要气死。”
听见望日骄抽噎的声音突然中断,刘拂又叹口气,无奈道:“是我说错话了。”
两人间的氛围刚刚缓和,她本该岔开话题,不应旧事重提的。
可是若不提,又如何能从望日骄的反应中看出,她方才的哭泣,并非是因为后悔了呢……
刘拂眸光微沉,拉着望日骄去一旁的贵妃榻上,肩挨着肩坐下。
“骄儿,你该知道,我近一年中□□出去所为何事。你眼见着就能脱身,又何苦重进泥潭呢?”
望日骄眸光微颤,从刘拂进屋后,第一次不闪不避地看向她:“我就是知道,才不忍你一腔心血尽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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