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刘拂微愣,望日骄扯出一个算不得好看的笑容,将头倚在刘拂肩头,轻声道:“我知道,你与旁的女子不同,绝不愿依附在他人羽翼之下……但是阿拂,你递给方大人的投名状,是客来人往销金窟……”
“我已有万全之计,待得明年七月便可使你我众人安枕无忧。”
刘拂万没想到,平日里笑眯眯坐在那里听她说话的望日骄,心中会存着这么多心事。
早知如此,刘拂便提前将计划说出来安她的心了。
“海棠姐姐已松了口,再不会强迫你。咱们只要再撑上多半年,就将前途无虑。到时远远去别处,我攒上些银子,送你风光出嫁。”
却不料望日骄听了这话,目光更坚定了。
刘拂心知要糟,不待开口再劝,就被望日骄掩了口。
“饶翠楼能有如今,几乎全是你的功劳。春妈妈人好心善,我白吃白喝这么久,再不能欺她。”望日骄红着眼圈,笑望刘拂,“暗香姐姐年岁已不小了,若你我都走了,还有谁能撑得起饶翠楼?怕不是留妈妈给娇杏欺负。”
“阿拂,我心意已决,来年便开张迎客,你再不要拦我。”
说是为了春海棠,倒不如说这傻姑娘是为了自己。
但这么个“来年”,倒让刘拂烦躁难安的心放松许多。
她揽住望日骄,将下巴抵在她肩头,哑声哽咽道:“你便是为了我心中好过,好赖挪到来年二月二我生辰之后……”
听到耳畔轻轻一声“好”,刘拂终于松了口气。
望日骄不知来年光景,她却知道。
到了二月二后再延上一延,秦淮河水位便要降了又降。
事关民生未来,不论商贾富户还是达官显贵,怕是没人还有闲心,在青楼楚馆间徘徊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拂:计划通√
本场最佳是:春·欧皇·海棠
第四十五章 ·春耕
傍晚周行到来时, 刘拂便哄着他答应了三日后赴宴, 至于那处“金屋藏娇”的小院,刘拂并未推拒, 在对着周行谢过方奇然的好意后, 便将人送了回去。
随着秋闱将至,她也确实需要个在外落脚的地。
金陵地贵, 如今手上财务不丰, 也只得承了这个人情。
而那场只需要她当个引子的酒宴,在提前做好接头的工作后,刘拂连面都没露。
本就是互利互惠友好共荣的事, 并用不到她来活跃气氛。
只是自那之后,金陵城中就饶翠楼的国色姑娘, 又传出了无数谣言。
如周公子冲冠一怒为红颜, 与两位好友撕破脸面独占美人……
如于大老板设下鸿门宴,只为夺回美人却被权势欺压……
又如徐公子望楼兴叹,从此在书院与周公子对面无言……
众说纷纭, 将眼下金陵城中最有名气的几位才俊全都带上,直将本就艳名远播的碧烟姑娘捧成个红颜祸水,当世妲己。
其实一年过去,大多数人都已不记得去岁上元佳节上那个如烈火般耀人眼目的龙女, 但在听到“饶翠楼碧烟”时,却都能隐约忆起一二。
世人慕风流,才子爱佳人,种种传言之后, 饶翠楼的生意反倒比原来更强了许多。
甚至有许多公子哥儿摒弃了往日的雅间厢房,特在一楼大堂吃宴,只为看看那扇关着佳人的门扉。
而被人翘首以盼的佳人,刘拂短期内都不会以碧烟姑娘的身份出现在人前。
在正式入冬前,她将所有心思都花在了调.教二小,与陪伴开导望日骄上。
待从望日骄房中将最后一件小玩意儿也搜刮出来,刘拂看着面色涨红的少女,才松了口气。
这丫头看着温顺,骨子里却是执拗,许多日来斗智斗勇,才终于打消了她最后一点自我奉献的念头。
也不知最近几日里,她有没有被这些东西伤了身。
刘拂把玩着手上劣玉打造的角先生,似笑非笑觑了望日骄一眼:“骄儿,你若真喜欢也不打紧,我托人造些好的给你玩耍,也免得……”
再说下去,只怕望日骄那张小脸儿就要着火了。
知道不能再逗下去,刘拂随手收好东西,正色道:“你若真想帮我的忙,不如练练煮粥的手艺。”
话题转的太快,望日骄呆呆地望着刘拂,满是疑惑地重复道:“熬粥?”
刘拂点头,收敛了笑容的脸上满是郑重:“白粥,能立筷子,能饱肚子的白粥。”
***
建平五十三年的冬天,如地方志上记载的一般,没有滴雨片雪。
直到腊八那天,才有一场薄薄的小雪降下,安抚了因冬日过分暖和,而心存疑惑的人们。
往年金陵并非没有过这样的气候,所以即便是经验颇深的老农,也都沉浸在新年将至的喜悦中,没有发现丝毫不对。
都说瑞雪兆丰年,除夕那晚半夜突降的雪花,再次带来对来年丰收的美好冀望。
新的一年上元佳节,花车上立着的观音龙女再不是去岁的两个。刘拂今年未再参与聚星楼文会,却也应了徐思年的邀请,有缘与谢知府、徐同知二人一会。
至于去年坐在知府身侧的守备刘大人,早已换成了新上任的张大人。
借着烟花阵开始前的最后一点儿时间,刘拂将来年可能发生的事情简单禀报了一下。
当第二天被知府招去细谈后,刘拂便知道,去年救火的行为,在这位父母官面前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之后的不居功不提名,更是让对方隐隐欠了自己一个人情。
在两次人情相加之下,这一次提前防灾的大功,谢知府但凡不是个死脑筋,都会知道该如何做。
能在金陵这般富庶之地坐稳一把手位置的,自然不会是个庸才。
从知府府邸走出的刘拂长舒口气,婉拒了谢大人府上的软轿,领着一直候在角门的陈迟一步步走回小院。
天灾并非人力可以阻挡,她能做的都已做了,除了让州府官员提前做好赈灾预案外,最多也只能挽回丁点损失。
刘拂心知肚明,因着旱灾,春日里播下去的种子,注定颗粒无收。
可就算父母官张榜预警,那些靠土地生存的农户,也绝不会因可能到来的灾情,而放弃耕种。
明明将种粮留下才是最好的选择,可不论是刘拂还是谢知府都知道,这件事绝不可能成真。
那些能在绝产时顶饥挡饿的粮食,注定要烂在土里。
***
转眼冬去春来,惊蛰过后便是春耕。
今年刘拂并未庆生,反在方奇然送她的小院中静坐了一夜。
除了在不远处廊下不愿走远的陈迟外,这院中再无一人。
自除夕的那场雪后,整个江浙都再未有过一滴雨水。
所有人都在盼着天降甘霖,哪怕是明知不可能的刘拂,也日日望着天空,希望自己的计划失败。
即便早已知晓后事将会如何发展,但当看到饶翠楼的客人一日日减少,看到徐思年嘴角因心急而长出的火泡,看到方、蒋、周三人因忧民而无法舒展的眉头,看到秦淮河水一日比一日更浅时,本就不是铁石心肠的刘拂也难以继续淡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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