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雪莺那个臭丫头,到底在背地里是怎么损她的?朱颜几乎要跳起来,却被盛嬷嬷死死地摁住了。盛嬤嬤转了话题,笑问:“那总督大人今晚出现在这里,并安排下了那么多人手,是因为……”
“不瞒您说,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叶城不太平,”白风麟叹了口气,道,“不停地有鲛人奴隶失踪和逃跑,还有一个畜养鲛人的商人被杀了,直接导致了东西两市开春的第一场奴隶拍卖都未能成功。”
朱颜明白了:“所以你是来这里逮复国军的?”
“是。”白凤麟点头,“没想到居然碰到了郡主。”
此刻楼船已经缓缓开回了码头,停泊在岸边,白风麟微微一拱手,道:“已经很晚了,不如在下先派人护送郡主回去休息吧。”
朱颜有点好奇:“那你不回去吗?”
“我还要留在这里,继续围捕那些复国军。”白风麟笑了一笑,用折扇指着大海——那里已经有好多艘战船箭一样地射了出去,一张张巨网撒向了大海深处,他语气里微微有些得意,“我早就在这儿安排下了人手,好容易逮到了他们冒头,岂能半途而废?刚刚围攻郡主的那几个家伙,一个都逃不掉!”
“……”朱颜沉默了一下。
虽然这些人片刻之前还要取她性命,但不知道为何,一看到他们即将陷入绝境,她心里总觉得不大舒服。
“你如果抓到了他们,会把那些人怎么样呢?”她看了一眼,忍不住问,“卖到东市西市去当奴隶吗?”
“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你以为总督可以兼任奴隶贩子吗?”白风麟苦笑了一声,摇头,“而且那些复国军战士都很能熬,被抓后都死不开口,鲛人体质又弱,多半耐不住拷问而死在了牢狱里——偶尔有几个没死的,也基本都是重伤残废,放到市场上,哪能卖出去?”
“啊……”朱颜心里很不是滋味,道,“那怎么办?”
“多半都会被珠宝商贱价收走,价格是一般鲛人奴隶的十分之一,就指着剩下的一双眼睛可以做成凝碧珠。”白风麟说到这里,看了她一眼,“郡主为何关心这个?”
“……”朱颜顿了一下,只道,“没什么。”
她道了个别,便随着嬷嬷回了岸上,策马在月下返回——离开之前,她忍不住还是回头看了一看。
碧落海上月色如银,波光粼粼。战船在海上穿梭,船上弓刀林立,一张张巨大的网撒向了大海深处。那个温文尔雅的叶城总督站在月光下,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这一切,狭长的眼睛里闪着冷光,仿佛变成了一个冷酷的捕杀者。
这片大海,会不会被鲛人的血染红呢?
等回到别院的时候,朱颜已经累得撑不住了,恨不得马上扑倒就睡。然而掉进了海里一回,全身上下都湿淋淋的,头发也全湿了,不得不撑着睡眼让侍女烧了热水准备了木桶香料,从头到脚沐浴了一番。
等洗好裹了浴袍出来,用玉骨重新挽起了头发,对盛嬤嬤道:“你顺便把那个小家伙也洗一下,全身上下脏兮兮的,都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
“是。”盛嬤嬷吩咐侍女换了热水,便将那个昏迷的小鲛人抱了起来,看了一眼,道,“脸蛋虽然脏,五官却似乎长得挺周正。”
“那是,到底是鱼姬的孩子嘛。”朱颜坐在镜子前梳头,“就算不知道他父亲是谁,但光凭着母亲的血统,也该是个漂亮小孩。”
“这小家伙多大了?瘦得皮包骨头,恐怕是从来没吃过饱饭吧?”盛嬤嬤一入手就嘀咕了一句,打量着昏迷的孩子,“手脚细得跟芦材棒一样,肚子却鼓起来,难道里面是长了个瘤子吗?真是可怜……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将孩子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脱了下来,忽然间又忍不住“啊”了一声。
“怎么啦?”朱颜正在擦头发,回头看了一眼。
盛嬷嬷道:“你看,这孩子的背上!”
朱颜放下梳子看过来,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个孩子身体很瘦小,皮包骨头,瘦得每一根肋骨都清晰可见,全身上下伤痕累累。然而,在后背苍白的肌肤上,赫然有一团巨大的黑墨,如同若隐若现的雾气,弥漫了整个小小的背部。
“那是什么?”朱颜脱口而出。
盛嬷嬷摸了一摸,皱眉道:“好像是黑痣,怎么会那么大一块?”
她将那个孩子抱了起来,放入半人高的木桶里,一边嘀咕:“郡主,你捡来的这个小鲛人全身上下都是毛病,估计拿到叶城去也卖不了太高价钱啊。”
“你是说我捡了个赔钱货吗?”朱颜白了嬷嬷一眼,没好气道,“放心,赤王府虽然穷,也还没穷到当人贩子的份上。我养得起!”
“怎么,郡主还打算请医生来给这孩子看病不成?”盛嬤嬤笑了一声,将怀里的孩子放入水中——然而,那个昏迷的小孩一被浸入香汤,忽然间就挣扎了一下,皱着眉头,发出了低低的呻吟。
盛嬤嬤惊喜道:“哎,好像要醒了!”
“什么?”朱颜一下子站了起来,冲口道,“你小心一点!”
话音未落,下一秒钟,盛嬷嬷一下子就甩开了手,发出了一声惊呼,手腕上留着一排深深的牙印。
那个孩子在木桶里浮沉,睁开了一线眼睛,将瘦小的身体紧紧贴着桶壁,恶狠狠地看着面前的人,如同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小兽,戒备地竖起了全身的爪牙。
“说了让你小心一点!这小崽子可凶狠了。”朱颜一下子火了,腾地站起来,冲过去劈头把那个咬人的孩子推开,厉声道,“一醒来就咬人?昨晚拼死拼活把你从那些人手里救回来,你这个小兔崽子还真是不识好人心!”
她气急之下出手稍重,那个孩子避不开,头一下子撞在了木桶上,发出“咚”的一声响,显然很痛,却一声不吭地直起了身,死死瞪着她看。朱颜没想到一下子打了个正着,又有点不忍心起来,就没打第二下,也瞪着那个孩子,半天才气哼哼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孩子扭过头不看她,也不回答。
“不说?行,那我就叫你小兔崽子了!”她不以为意,立刻随手给那孩子安了个新名字,接着问,“小兔崽子,今年多大了?有六十岁吗?”
那个孩子还是不理睬她,充耳不闻。
“那就当你是六十岁吧。乳臭未干。”朱颜冷哼了一声,“好了,盛嬷嬷,快点帮这个小兔崽子洗完澡,我要睡觉了!”
“是。”盛嬤嬤拿着一块香胰子,然而不等她靠近,那个孩子蓦地往后一退,眼里露出凶狠的光,手一挥,一下子就把热水泼到了盛嬷嬷脸上!
“还敢乱来!当我不会教训你吗?”朱颜这一下火大了,再顾不得什么,卷起袖子,一把就抓住了这个孩子的头发,狠狠按在了木桶壁上,抬起了手——那个孩子以为又要挨打,下意识地咬紧嘴角,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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