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巴掌并没有落下来,背后忽地传来了细细的痒。
朱颜摁住了这个小恶魔,飞快地用手指在孩子的背上画了个符,指尖一点,瞬间把这个不停挣扎的小家伙给禁锢了起来!
那个孩子终于不动了,浮在木桶里,眼睛狠狠地看着她。
“怎么了,小兔崽子,想吃了我啊?”朱颜用缚灵术捆住了对方手脚,胜利般敲了敲孩子的小脑袋,挑衅似的说了一句,然后转头吩咐,“嬷嬷,替我把这小兔崽子好好洗干净了!”
“是,郡主。”盛嬤嬤应了一声,吩咐侍从上来将各种香胰子布巾花露水摆了开去,卷起袖子开始清洗。
一直过了整整一个时辰,换了三桶水,才把这个脏兮兮的小孩洗干净。
那个孩子不能动弹,在水里一直仰面看着老嬷嬷和侍从们,细小的身体一直在微微地发着抖,不知道是因为羞愤还是因为恐惧。
“哎呀!我的乖乖哎……”盛嬤嬤擦干净了孩子的脸,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赞叹,“郡主,你快来看看!保证你在整个云荒都没看到过这么好看的孩子!”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
转头看去,在一边榻上的朱颜早已困得睡着了,发出了均匀的鼻息,暗红色的长发垂落下来,如同一匹美丽的绸缎。
盛嬷嬷叹了口气,用绒布仔细地擦干了孩子脸上头上的水珠,动作温柔,轻声道:“小家伙,你也别那么倔……别看郡主脾气暴,心肠却很好。她答应过你娘要照顾你,就一定说到做到——你一个残废的鲛人,能找到这样的主人,整个云荒的奴隶都羡慕你还来不及呢。”
水里的孩子猛然震了一下,抬起眼睛,狠狠看着老嬷嬷。
忽然,老人听到了一个细微的声音:“我没有主人。”
“嗯?”盛嬷嬷愣了一下,冷不防这个看似哑巴的孩子忽然开口说了话,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没有主人。”那个孩子看着她,眼睛里的光又亮又锋利,一字一字道,“我不是奴隶。你才是!”
“……”盛嬤嬤倒吸了一口冷气,正不知道说什么好,却听到斜刺里朱颜翻了个身,发出了一声冷笑:“得,你不是奴隶,你是大爷,行了吧?嬤嬤,不用服侍这个大爷了,你回去睡,就让这小兔崽子泡着吧!”
盛嬷嬷有些为难:“才三月,这水一会儿就会变冷了……”
“鲛人还怕泡冷水?”朱颜哼了一声,白了那孩子一眼,“他们的血本身就是冷的,养不熟的白眼狼!你去睡吧,都半夜了。”
盛嬷嬷迟疑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木桶里的孩子:“是。”
当所有的侍女都退下去后,朱颜施施然翻了个身,支起了下巴,高卧榻上,看着木桶里的孩子,冷笑了一声:“喂,小兔崽子,跟着我是你的福气知不知道?我一定会让你心服口服叫我一声主人的!”
那个孩子也冷笑了一声,转开脸来,甚至都不屑于看她。
“等着瞧!”她恨恨道。
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等朱颜睁开眼睛的时候,白晃晃的日头已经从窗棂里透过帷幕照了进来。
天气真不错……今天该进城了吧?她打了个哈欠,慵懒地坐了起来,忽然间眼神就是一定——
木桶里,居然已经空了。
什么!那个小兔崽子,难道又逃了?那一瞬她直跳起来,怒火万丈地冲了过去——然而刚冲到木桶旁,一眼看过去,却又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个瘦小的孩子沉在水底,无声无息地睡着,一动不动。
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团,筋疲力尽,耳后的腮全部张开了,在水底微微地呼吸。水蓝色的长发随着呼吸带出的水流微微浮动,如同美丽的水藻。那张洗干净的小脸美如雕刻,下颌尖尖,鼻子很挺,睫毛非常长,嘴唇泛出了微微的淡红,如同一个沉睡在大海深处的精灵。
朱颜本来怒火冲天,但看着看着,居然就不生气了。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啊……简直漂亮到不可思议。难怪那些达官贵人肯花那么多钱去买一个鲛人——这种生物,的确是比云荒陆地上的人类美丽百倍。
她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一下那孩子长长的睫毛。然而手指刚一沾水,水下那个人“哗啦”一声就醒来了,一看到她在旁边,立刻猛烈地颤了一下,拼命往后缩,可是因为被咒术禁锢,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
朱颜的指尖停在了距离孩子脸颊只有一分的地方,看着孩子湛碧色眼睛里恐惧而厌恶的神色,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怎么,你很讨厌别人碰你吗?”
那个孩子咬紧了嘴唇,将身体紧紧贴着木桶壁,死死地盯着她。
“那就算了。”朱颜收回了手,“谁稀罕碰你啊,小兔崽子!”
那个孩子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全身都松弛了下来。朱颜恨恨地出了门,在外间的梳妆室坐下来,对捧着金盆过来的盛嬷嬷道:“你不用管我,去帮那小兔崽子换一下衣服,总不能带着个光溜溜的小鲛人进叶城。
“好。”盛嬤嬤匆匆下去,片刻便拿了几件男子衣衫过来,道,“急切间找不到合适的,这里都是大人穿的衣衫,只有将就一下了。”
“那么丁点小的孩子,用得着什么衣衫?”朱颜自顾自地梳洗,一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拿几块我的披肩出来,随便裹一下不就得了?”
“是。”盛嬤嬤开了箱奁,捡了几条羊绒织锦大披肩出来,都是朱颜这次带选帝都的,比了比,拿起一条浅白色的,问,“就这条?”
“这是我用过的,怎么能再给别人?”朱颜却皱起了眉头,指着旁边那条簇新的大红织金披肩,“挑个新的给那小兔崽子好了!”
盛嬤嬤将那条披肩拿起来,在孩子身上比了比,不由得笑道:“这么一穿,简直就是个倾国倾城的绝色小女娃了。”
看着那条颜色鲜艳的披肩,那个孩子将肩背紧紧贴着木桶,咬着牙,眼里露出抗拒的神色,无奈身体却不能动,就只能任凭老人走过来一把抱起,用柔软的披肩将自己一层层地裹了起来。
朱颜梳好头的时候,盛嬤嬤也已经把这个孩子收拾妥当了。
“喏,郡主,你看,”盛嬤嬤抱着孩子,转过来给她看,“漂亮吧?”
朱颜正将玉骨插回头上,在镜子里看到了嬷嬷怀里的孩子,一时间眼前一亮,脱口而出:“我的天哪……这小兔崽子洗干净了竟然这么好看?长大了要不得了啊!这回赚大了!”
那个小孩缩在老人怀里,用和年龄不相称的阴冷而愤怒的目光看着她,似乎是对自己被这样随意打扮包裹非常反抗,却无可奈何。苍白的小脸衬在大红色的披肩里,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妖异的美丽,竟能让人一见之下心神为之一夺。
即便是渊,似乎也不曾有过这样魔性的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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