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祁连岳忍不住惊声低呼,“沼泽在动!”
那个漩涡无比巨大,直径大约有三丈,那些红色的孑孓顺着漩涡流动,在越靠近中心的地方聚集得越是浓密。从远处看去,颜色由浅逐渐到深,中心殷红如血,就像是一朵诡异的红色大花,盛开在这一片死亡的沼泽中心。
那些骊虽然也显得惊慌,却不曾乱了分寸,“嗒嗒”地踏着小碎步,警惕地向后退去。然而,那个漩涡越来越大……渐渐向着外面席卷而来,不到片刻,便逼近了他们一行人。
那一刻,溯光听到了一种诡异之极的声音,从地底传出来。
骊们忽然显得惊慌起来,纷纷仰头嘶喊,忽然凌空一跃,四散而逃,祁连岳怎么呵斥都无法阻止。眼看那些放在马背上的行囊器具都要随之失散,祁连岳手臂一挥,“刷”地套住了最前头那一匹马,硬生生地将它拖住。
祁连岳看上去虽然衰弱,然而手劲却异常大,只是一勒便令奔马倒地不起。别的马便不敢继续逃离,渐渐在祁连岳的呵斥下聚拢回来。
地下的那个声音越来越近了,几乎就在耳畔。溯光看到那匹马刚倒地,忽然就发出了刺耳的惨叫,拼命挣扎,整个身躯开始诡异而激烈地抽搐——那种红色迅速蔓延上了它的四肢,转瞬将其完全覆盖。
沼泽里“哧”的一声冒出了一个巨大的泡泡,将那匹马吞了下去。
那一瞬,地底下那个声音又大了起来——沉闷、短促,却有一种快乐在里面,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沼泽底“哧哧”发笑一样。剩下的骊再度骚动起来,三花全身也微微发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紧紧依着主人的马,警惕万分地盯着地下,呜呜地叫。
“什么声音?”溯光侧耳听着。
“声音?”祁连岳叫道,“你能听到声音?是不是笑声?” 祁连岳一边说,一边策马不住后退,避开那一波正在渐渐扩大的红色——他带着马群刚退开一丈多,只听一声响,沼泽居然蠕动起来,似是谁在地下打了个饱嗝儿,随着一个大水泡的冒起,一个东西从地下浮了上来。
一具白森森的骨架,上面还残留着一丝丝的血和肉。
那是片刻前沉下去的那匹骊,转眼间就被吞噬了。那一刻,所有的骊都一起仰头长嘶,不安地骚动着。
“是浑沌!”祁连岳脱口而出,手“刷”地抬起,按上了腰间的劲弩。
“浑沌?”溯光看着起伏不定的沼泽,蹙眉道。
云荒上有着种种关于一些上古神兽的传说,譬如 ,譬如烛阴。而浑沌是其中的一种,传说它是像狗或熊一样的动物,藏在沼泽中,人类无法看见它,也无法听见它,它生性愚钝,经常咬自己的尾巴打转并且傻笑。
那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以恶人为食。如果遇到好人,它便会毫发不伤。因此,传说在上古时,当空桑帝王无法判断一个罪犯是否真的有罪,就会把它驱逐到有浑沌存在的沼泽地里,让这种神兽来判断一切。然而,在神的时代结束后,浑沌这一存在早已被人遗忘。
“紫烟,看啊,多奇妙,”溯光忍不住对着虚空中的某个人喃喃,“这里居然还有一只浑沌!”
他若无其事地轻声说着,那一边祁连岳几乎退回到了沼泽边界,看着如同沸腾一样起伏着的沼泽,眼里闪过了一丝狠光:“奇怪了,按理说在冬日浑沌应该不会苏醒,为什么今天会反常地出来?”
“怎么?”溯光微笑着转过头,“觉得自己没有把握穿过沼泽?”
“那是。我以前杀人无数,绝不敢说自己是个好人——”祁连岳也不隐瞒,冷冷地道,“不过这只浑沌估计饿得的不行了,连牲畜都吞食,阁下也应该小心一些才好。”说到这里,只听“铮”的一声响,他已经抬起了劲弩,瞄准了那个漩涡的中心。
“等一下。”溯光却忽然抬起手,阻止了他,“我来吧。”
“怎么?”祁连岳转过头看着他,却见旅人淡淡笑了笑,道:“我答应要带你到青木塬,怎么会言而无信呢?这一路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可是,浑沌是个暴烈的……”祁连岳有些担心,然而话音未落,眼前一闪,一道光芒“刷”地掠上了天空——仿佛得知了主人的意图,那把藏在鞘中许久的上古神兵一瞬间脱鞘而出,宛如匹练般划破苍穹,刺向天空,折射着日光熠熠生辉。
辟天剑在飞上最高点后垂直向下,直刺向漩涡的中心!
那一击精准而凌厉,一瞬间,整个沼泽都剧烈地震了一下,将那群骊震得几乎摔倒。沼泽翻腾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下痛苦地翻滚,红色从漩涡的中心散开,又重新聚集。不到片刻工夫,沼泽里居然浮现出了一张殷红而巨大、栩栩如生的脸来。
那是一张怪异的脸,半人半兽,满怀怨恨和痛苦地看着两人,“咕咕”冒着泡。
“啊!”祁连岳愕然,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浑沌露出了真模样。
“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溯光身形一动,从沼泽上凌空掠过,衣衫猎猎如风,俯身和那一双红色的瞳子对视,声音低沉,“一切有水有血之处,便是海皇力量无所不能之处!如今是冬日,你应该在地底安眠,怎敢跑出来肆虐?”
鲛人蓝色的长发在风里飞扬,湛碧色的双眸里露出一股冷意,俯视着沼泽。
仿佛察觉到了来客身上的某种气息,沼泽里那一张巨大的脸动了一下,双瞳里露出了敬畏的光,脸上的怨毒收敛了。地底下传来了一阵哀鸣,似在模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什么?”溯光双眉一蹙,“是谁命令你来这里守着的?”
沼泽底下又传出一串“哧哧”的气泡声,那张脸“咕咕”地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身体扭动着,在沼泽底下划出了一个圈,然后从圈的中心生出六个分支——那个图形扭曲着,只出现了一瞬便消失了。
“胡说!”溯光语气陡然严厉起来,“这不可能!”
仿佛被骤然出现的杀气吓了一跳,那只躲在地底下的浑沌脸部抽搐了几下,居然露出了哀哀哭泣的表情,显得诡异而又无辜,又“哧哧”地吐出了好几个泡。
“好吧,姑且相信你并非有意……我也不是来诛杀你的。”溯光叹了口气,俯身将辟天剑拔出来,对着地底道,“现在我要过沼泽了,请安分守己。”
剑一拔出,仿佛解开了被钉住的身体,沼泽里那一张巨大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迅速地隐没。那一瞬,祁连岳感觉到脚下发出了一阵抖动,似是有个东西在地下打着圈,然后随着一阵由近及远的波动迅速消失了。
“好了,我们可以继续上路了。”溯光转过头,对着看呆了的人道。
祁连岳因为震惊而半晌不能言语,许久,他才看着溯光喃喃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我本以为你只是一个武艺超群的海国剑客,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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