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问呢?”溯光淡淡地道,“我们只不过是结伴走一程而已。”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过头回到了马背上,重新上路。祁连岳知道不能再问下去,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浑沌离开后,骊显得平静了很多。沼泽里本来就有一条若隐若现的路,里面沉着许多桌面大的石头,是以前的人放在这里开路用的。祁连岳对这条荒僻的路径了如指掌,骏马准确地从一块石头上走到另一块上,不一会儿就到了沼泽中心。
然而,就在他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溯光忽地说了一声:“小心!”
三花在狂吠,那一瞬,祁连岳面前的沼泽地出现了奇异的波动,似乎有什么东西的影子一掠而过。祁连岳还来不及看清楚,胯下的马猛然一个 ,双膝跪倒,将背上的人甩了出去!
祁连岳在半空中转身,一手扯起行囊,另一只手一按马头,整个人借力飞起,往前一掉数丈,准确地落到了前面的一块石头上。然而,被他那么一按,那匹骊嘶叫着瞬间下沉,竟然被硬生生按进了沼泽里。
只见沼泽地里伸出了无数双灰绿色的手臂,纠缠着攀住了马腿,将那匹骊生生地拉住,往深处拖去。那匹健壮的马不断挣扎着,然而灰绿色的手臂越来越多,马不再动弹,哀鸣着沉了下去。
祁连岳大喝一声,手臂一扬,三道寒光激射而出。
这三箭连发而出,那些断肢瞬间断了,断口处流出绿色的血,仿佛受到了惊吓,怪物迅速缩入沼泽,隐藏得无影无踪。在同一时刻,整个沼泽上燃起了一种奇特的蓝色火焰!
那些火无根无本,在一瞬间席卷而来,呼啸着掠过整片沼泽。
祁连岳以为那是怪物再次来袭,然而很快却发现那些火在以他们所在的地方为圆心扩散开去。
——一侧的旅人张开双手,默默地念动了咒术。只是一瞬,蓝色的火从虚空里燃起,以燎原之势席卷了沼泽地。
召唤而来的火在潮湿的沼泽地上掠过,一接触到那些伸出的灰绿色手臂,便在转眼间将其燃为灰烬!火里传来了细微的哭泣、哀号声。
祁连岳手里的箭定在了那里,吃惊地看着身边这个俊美无暇的鲛人。是的……是这个人,正在操纵着强大的术法,一瞬间就秒杀了沼泽地里数以万计的怨灵!他不仅是辟天的拥有者,更是一个高深的术士!
不一会儿,蓝色的火便已在沼泽地上掠了一遍,犹如幽灵一般。溯光合拢五指,所有的火一瞬间飞回,凝聚在他的指间,变成了幽幽的一点,宛如宝石。
那一刻,整个沼泽地安静下来。
“好强烈的怨气……一直沉淀聚集了数百年,”溯光低声道,有些疑惑地看着祁连岳,“这个地方如果真如你所说以前是个富裕的村庄,怎么会有这样的‘气’?”
祁连岳苦笑一声,不知道如何解释。
忽然间,他们又听到了三花发出了叫声。转头看去,只见一匹死里逃生的骊踉跄着站了起来,有气无力地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倒了下去——它身上粘着无数惨绿色的东西,仿佛是沼泽里的青苔。
祁连岳仔细一看,只觉得头皮一紧,连退了三步:那些附在骊身上的,居然是无数蠕动的、惨绿色的水蛭!
那些水蛭的形状非常古怪,一头扎入了马的肌肤,另一头却还在外面扭动,宛如美人尖尖的十指,然而汲取的却是生灵滚热的鲜血!不到片刻,那匹死里逃生的骊便耗尽了全部力气,颓然跌倒,全身的血都流空了。
那些水蛭纷纷从死去的动物身上脱落,重新蠕动着,钻进了沼泽里。
“那些到底是什么?”祁连岳的脸色有些苍白,“我从没有听说过这片沼泽地里还有这种东西……就像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一样,这也太反常了吧?”
溯光沉吟了一下,蹙眉道:“难道又是‘那些人’做的?”
祁连岳奇道:“那些人?”
“方才浑沌和我说,它之所以反季节苏醒并冒犯了我,其实是因为接到了不能拒绝的召唤。”溯光语气慎重,一字一字地道:“它被命令即便在冬季也必须醒来,严密地守护这片土地,任何试图靠近的外来者都必须格杀。”
祁连岳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弓弩,咬牙道:“是谁?居然能命令浑沌?”
“如果按浑沌的说法,那些人是这片森林真正的主人……”溯光皱着眉刚说到这里,寂静的沼泽里忽然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他顿时止住了声音。仔细听去,歌声来自于密林深处,飘渺空灵。
“你听见了么?”溯光侧过头,问身边的人。
“这回听见了,是女人的歌声!”这一次祁连岳点了点头,“奇怪,我从没听说过沼泽里会有这样的歌声,就像是,就像是……”祁连岳的眼神有些游离起来,仿佛记忆被唤醒了,“天啊……那是素馨的声音!是的,一定是她!她还在那林子里等我!我就来了,等等我!”
说到这里,他再也顾不上什么,策马疾驰向沼泽深处。
黑骊在他的驱策下飞奔,化成了一道黑色的闪电。那些具有天马血统的骊撒开四蹄,轻捷地跳跃在泥沼上,从一块石头跃到另一块上。三花愣了一下,也一瘸一拐地追了过去,嘴里不住地呜呜叫着,显得非常不安。
溯光没有立即追上去,只是牵着马,不徐不疾地走在后面,一路看着脚下,似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仿佛知道来客的不同凡响,两轮袭击后,这一片土地已经重新安静下来了,变得和普通的沼泽一模一样。只是细细听去,听不到丝毫虫鸟的鸣叫,只能听到地底下不时传来的呜咽声。
怨气、憎恨、不甘心……每一步踏落,溯光都能感觉到这些汹涌而来的情绪。此刻,他已经走到了沼泽中心,忽然间停住了脚步,看着脚下——那里,隔着薄薄的一层浑浊的泥浆,他看到了一张张青白的脸。
——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沉没在沼泽里,脸朝上,瞳孔扩散。她的脸上还保持着临终那一刻的痛苦表情,手指狰狞地抠着软泥,似乎要把一切捏碎。在她的身侧,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脸,连绵无尽。
那些尸体都在看着他,苍白无血色的嘴巴缓缓张合,似乎在无声地呐喊着,然而每次一开口,那些淤泥就涌入她们的唇间,淹没了她们的话语。
当他定睛再看的时候,那些幻影又消失了。
“谁?”忽然,他听到祁连岳在前面厉喝了一声,“站住!”
“嗖嗖嗖”三声,劲风掠过,那是劲弩脱手的声音。只听到沼泽尽头的草丛里传来了金铁交击的声音,似是有什么被格挡开了。接着浓密的长草开始摇动,那条衰老的狗忽然发出了惊心动魄的叫声,疯了一样地向着青木塬的方向掠去。
“三花,三花!”祁连岳连声呼唤,却叫不住那条狗,也只能自己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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