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溯光已经封好了墓,回过身看着鸟背上的她,神色平静。
“这一回我可是真的要走啦!”琉璃在比翼鸟巨大的翅膀间隙里看着他,“你自己保重,不要老想着那些不开心的事。鲛人一生也就一千年,你……”说到后来,她的眼眶微红,语音也有些哽咽。
然而溯光只是对她挥挥手,始终没有说话。
“走吧,”微雨低声催促琉璃,“族长在等着您呢。”
琉璃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比翼鸟得到了主人的许可,长鸣了一声,双双振翅冲上了林梢。其他隐族人背后也都展开了双翅,一个接一个地飞了起来。
溯光站在荒凉的墓地里,看着逐渐远去的一行人,眼里终于浮现出了一丝黯然。是的,他有一种预感,这次的分开,恐怕是真正的永别。从此以后,这个爱笑爱闹、眼神单纯又深远、看似简单又复杂的少女,他是再也见不到了。
就如他再也见不到紫烟一样。
然而,就当比翼鸟飞离林梢,即将消失在天宇中时,他忽然觉得手腕剧烈地震了起来,一道光从他手中掠起!
——辟天剑居然掠了出去,主动地离开了他,化作一道电光,宛如一道游龙一般追随着比翼鸟而去!
“紫烟!”溯光惊呼起来。
第十三章 通天之木
这是伽南帝都发生“劫火之变”后的第二个月,东泽十二郡局面平静,百姓对那一场发生在万里外云荒心脏上的政变毫无知觉,依旧过着农耕渔牧、日出而作的生活。
南迦密林莽莽苍苍,连绵万里,从神木郡一直向北延绵到北越郡的南部。在那里,大片的阔叶常绿林木被落叶的针叶林取代,绿意在冬日杳然无踪,只有雪松和飞蝶柏成了和常年积雪相伴的最后一道风景。和青水同源而出的青衣江蜿蜒北上,流出森林后依旧清澈如镜,在北越郡河道的冰层下淙淙流淌。
河上,有一群孩子围着一个敲破的小冰窟窿,热闹非凡。
“哎呀!他们在做什么?”路上的一辆马车里探出了一个小脑袋,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掀开棉帘子,看着河上的那群同龄孩子,“那么冷的天,他们在玩雪人?”
“连这个都不懂!他们在钓鱼呢。”旁边一个略大一点的女孩撇嘴,揶揄道,“安康真是一个笨孩子。”
“都结冰了,还能钓鱼?”虎头虎脑的男孩一愣。然而话音未落,只听河面上爆发出一阵欢呼:“有动静了!快!”当先的那个孩子用力往后扯线,小脸憋得通红,却几次也提不上来。旁边几个孩子连忙扑过去帮忙,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往后拖。
只听“哗啦”一声,那个冰窟窿里跃出了一条三尺多长的青鱼,在冰上扑腾。
“大鱼……大鱼!”那群孩子没料到能拉上那么大的一条鱼,个个狂喜不已,更有几个胆大的立刻扑了上去,按住了那条不停摇头摆尾的鱼,想把它放进鱼篓里去。
“哎呀……”那个小男孩在车里看着,眼中露出了一丝羡慕,“我也想钓鱼,娘。”
马车里传出老妇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小女孩连忙拉下了棉帘子,责骂安康:“娘还在生病呢,你别乱掀帘子!外面那么冷,寒气进来娘怎么受得了?”
安康垂下头不敢反驳,耳边听到外面的热闹声,眼中还是露出羡慕之情。马车里的老妇人咳嗽了半天,才抬起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低声道:“这一路……咳咳,日夜赶路,都在马车上,也难怪你憋坏了。等到了地方……”
“我们要去啥地方啊?”小女孩安心却忽然插嘴了,“娘,你知道不?”
老妇人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安心脸上露出了担忧之色,小心翼翼地掀开前面的帘子,看了一眼赶车的男人——外面风大雪大,寒冷凛冽,男人握缰的手都冻得苍白皲裂,而背影却挺拔得犹如标枪,毫无寒冷畏缩之意。
这个男人驾着车从叶城一路北上,已经带着他们一家疾驰了几千里,穿过了东泽整整五个郡。他从来没有说过要去哪里,只是说要代替姐姐照顾他们一家。一路上他也全部做到了,对他们,尤其是对安大娘的照顾无微不至。
可是……这个自称是大元帅的叔叔,不,哥哥,到底要带他们去哪里? “安心,外面冷,快回去。”虽然没有回头,但那个人却知道她在后面偷看,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一勒缰绳,马车“嗒嗒”地上了一座木桥,往河对岸走去。
“可是……哥哥,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小女孩缩回了脑袋躲避刺骨的风雪,却还是忍不住嘀咕,“我们都走了大半个月啦!”
“回家。”驾车的男人淡淡说了一句,“就快到了。”
“啊?我家在叶城啊!怎么会——”安心刚说到这里,马车忽然剧烈一震,她整个人往外飞了出去!原来是这座旧桥腐朽不堪,承载不住马车的重量,在马车过到一半的时候桥面忽然断裂,将骏马的前蹄陷了进去!
“小心!”白墨辰飞身下地,用力勒住马。
马的后蹄跪在桥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然而越是挣扎,这座破旧的桥就震动得越是厉害,桥桩上接二连三发出断裂的声音。
“快出来!”白墨辰一手勒住马,一手伸向了安心,历叱,“快!”
小女孩吓得一哆嗦,眼睛一闭跳了出来,然而桥面上的破裂越来越大,那匹马已经半身悬空,悲鸣不已,即将连带着马车跌入河中——白墨辰只手拉住马头,以单臂的力量将马匹和车辆悬在半空,对着安心历叱:“快,跑回桥那头!”
“可是,娘和安康……”小女孩却不肯一个人走,哭泣着站在原地。
“有我在!”白墨辰低喝,“快走!”
安心抽泣着一路小跑回到了岸上。河边所有的村民都被惊动了,那群在河上钓鱼的孩子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她。然而,就在她跑到一半的时候,耳后传来了更大的破裂声,整座桥轰然散架。
“哥哥!”她大喊了一声,掉头不顾一切地往回奔。
就在那一刻,一只手臂凭空伸过来,将她拦腰抱起,腾云驾雾几个起落。安心一时间头晕目眩,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一个男子抱在怀里,落回了岸上——河上那座桥已经四分五裂,白墨辰一手拉着安大娘,一手抱着安康正在往回奔,身后是一路延展来的裂痕。
然而,破碎坍塌中的桥忽然停住了,摇摇欲坠。
“刷刷”几声,有十几条飞索从岸上各处飞来,钉在了桥的各个关键部位,绷得笔直。在岸上拉住那些飞索的是一群精壮如猎豹的男人,身着劲装,身后各有一匹披挂齐全的骏马。他们训练有素,动作整齐,从不同方向一起一拉,整座崩塌的桥梁便被固定住。
“北战,”白墨辰看着来人,叹了口气,“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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