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还能有什么不开心的?”女仆们觉得不可思议,“他是天下最有钱的人!要什么有什么,上头没有爹娘管,下面也没儿孙拖累,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城主心里的事,恐怕没人知道吧?这些年,你看他好生生在家里睡过一晚上觉么?每天都和一些达官贵人在酒馆里过夜,都二十八九的人了也没有娶一房夫人──这哪是正常人过的日子呀!”
听到老仆这样说,其他几个女仆不由得怯怯私欲起来。其中一个叫道:“我知道了──城主八成是为了娶妻的事情不开心吧?听说她以前想娶紫族的公主,却被拒婚了。”
“什么?”马上有人抱不平,“那个什么公主也太没眼光了!城主这样的人云荒上的女人谁不想嫁阿?而且紫族怎么说和慕容家还算有深渊呢!”
老仆苦笑道:“怎么说呢?这些六部藩王毕竟看不起中州人。虽然以前慕容家的始祖慕容修娶了紫族的公主紫姬,但自从那场动乱后,两家也就不大来往了。“
“是的是的。“有个接话道,“我听说后来城主又转而向广漠王那边提亲了,也不知道知不是真的。”
“什么?听说那个九公主可是出了名的凶悍!如果真来了一个母夜叉般的女主人,我们这些下人免不得也要遭殃了。”
“你们急什么?说不定城主还没想过要成亲呢!你们看,今天不是来了个殷仙子么?嘿,说不定是城主少年时的风流病又犯了──”
“咳咳。。。。。。”背后忽的又有人咳嗽了两声。
女仆们一怔,回过头去,却见枫夫人沉着脸站在那里。
整个院子登时变得鸦雀无声,只听见总管冷冷的发话:“明日是海皇祭,所以府里的夫人小姐特意请殷仙子来指点一下穿衣打扮──你们赶紧把该洗的衣服都洗好!凡是嚼舌根的,乱棍打出去!”
“是!”大家齐齐回了一声,赶紧埋头干活。
雨还在下,深院里黄叶随风飞舞着。
内院是外人不能擅入的地方,殷夜来独自沿着长廊走去,旁边是一片梅林,在这个深秋的时候已是满枝黄叶。转过一个弯,便看到了不远处那“微冷还香”的牌匾,透出十足的中州韵味来。
那是慕容家的梅轩,是历任城主静坐读书的地方。
檐下有人在静候,白衣玉冠,神清骨秀,却是一名温润如玉的贵公子。他独自站在那里,不知等了多久,似乎在出神的默默数着某棵梅树上飘落的叶子,眉头微微蹙起,衣带随风微微舞动。
那景象是如此的熟悉,却又恍如隔世,落在心里便是一阵刺痛。殷夜来在看到那人时有刹那的失神,任黄叶在身侧如流光般飞舞而过,而这世间在她眼里竟凝固了一瞬。失神中,有一片叶子被风卷来,“啪”的一声打在她的手背上。
她蓦地回过了神,低低唤了一声“公子”。
那人微微一惊,似是猝不及防 ,手里一紧。握着的梅枝“啪”的一声折断了。白衣公子回过神来,微笑到:“是仙子?稀客稀客。。。。快请。”
房里寂静无人。叶城城主亲自沏茶,殷勤相劝──茶是上好的明前龙井,来自万里之外的中州,一两价值百金,是专供大内御用的贡品。瓷器更是来自中州官窑的极品,薄如蝉翼,连中州皇帝的书房里也未必有那样的精品。
殷夜来打量了几眼,不由得笑了笑。毕竟是中州人,虽然在云荒居住了几百年,慕容家还是保留着浓厚的古风。
偏房幽静,一杯茶后,殷夜来放下茶盏,开口道:“夜来是特意来道谢的──叶城乃是非之地,这些年来,我们青楼姐妹多承城主之情才得以安身立命。昨夜若非有公子出面调停,夜来真不知道会如何收场。”
“不必谢,”慕容隽客气地笑了笑,“作为城主,在下自然不希望看到海皇祭之前闹出事情。不过。。。。。相信就算在下当时不在场,仙子也会有别的方法化解吧?”
殷夜来微微一笑,却并没有否认。
他看向她,眼里若有所思,却不敢再问下去──仔细想来,从认识到现在,他从来没有真的看透过她吧?她今天来,却又是为了什么事?
“之前几次相邀仙子均未曾光临寒舍。今日突然前来,肯定不只是为了道谢吧?”她只笑不语。慕容隽反而有点儿沉不住气,不想再继续兜圈子,执杯问道:“不知道仙子所为何事,在下又能否有幸帮的上忙呢?”
他问的直接,殷夜来不便再虚与委蛇,寥寥数语说明了此行的真正来意:“家兄不才,昨日无意开罪了慕容大公子,夜来今日是特意来替他赔罪的。”
“哦?”慕容隽吐出一口气,“仙子多虑了。”
“多虑?”殷夜来蹙眉。
“仙子不知道么?今日天未明时,已经有缇骑的密探上门来为令兄求过情──缇骑乃是皇家耳目,慕容家又怎能不卖面子?”慕容隽笑了笑,语气意味深长,“我已将那群动手打人的家丁逐出了门,也训斥了我大哥,反而是希望令兄不要介意才好。”
“什么?”殷夜来一惊,“缇骑来过?”
慕容隽喝了一口茶,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是阿!令兄人脉深广,令人佩服。”
“那就更糟糕了。”殷夜来蹙起眉,“得罪慕容府也就罢了,若家兄被缇骑带走,只怕。。。。公子能否帮忙打听一下缇骑带走家兄,究竟所为何事?”
慕容隽不动声色:“缇骑的事情,旁人哪能得知半分?"
殷夜来叹了口气:“公子若是不能,天下谁能?”
“谬赞了,”慕容隽喝了口茶,笑道,“叶城之事。慕容家或可进退自如,但此事关系到缇骑,便不是我等可以轻易插手的了。仙子之请颇是强人所难阿!”
殷夜来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只是微笑着说话,却看不出真正的用意。
已经完全陌生了么?她拿起锦帕掩柱嘴,咳嗽了几声:“公子似是执意不肯出手救家兄,不知是为了什么?"
“家兄?”慕容隽微微冷笑,“他真的是你哥哥么?”
殷夜来一震,闪电般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眼里有一掠而过的怨毒和愤恨,竟是埋藏了多年的剑,“刷”地抽了出来。
“他究竟是什么人?”慕容隽冷笑道,“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殷夜来一惊,不知如何作答。离最后一次见面,已经十年时间了,她没有想到他居然依旧耿耿于怀。那一瞬,各种情绪一起涌上她的心头,竟是难辨甘苦。殷夜来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握紧了茶杯,淡淡回答:“彼此彼此。当初慕容公子不也是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是么?原来是因为这个阿。。。。如果一早知道我是镇国公的儿子,你是不是就不会跟着别人走了?”说到这里,慕容隽的语气里已然有再也难以掩饰的尖酸和恶毒,刺得殷夜来微微一颤。她面色苍白地拿锦帕掩住嘴,勉强忍住了咳嗽,忽的一笑,坦然承认:“是啊。。。。如果当时你告诉我你的真正身份,大概,咳咳。。。。一切都会不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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