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要去。"待得那一支军队呼啸去远,苏摩撤了结界,想也不想,"走吧。"
幽凰缩了一下翅膀,嗫嚅:"可……可去苍梧之渊不是自投罗网?你一个人打的过比翼鸟么?何况还有那么大一支军队!"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仅仅过了一夜、她的语气里已经有了如此微妙的转变,有抱怨、更有担忧。
然而她的话还没结束,傀儡师已经自顾自带着阿诺走远了。
地底下细细簌簌的,是那些女萝们潜行跟上的声音。幽凰站在桫椤树林里迟疑了半天,最终还是一咬牙,拍打着翅膀跟了上去。哪怕前面有危险,她还是想跟着他。
"上次苍天部在桃源郡失手,帝都这次出动的是玄天部?"仿佛在潜心默算着什么,傀儡师一边走,一边沉吟,根本没有顾到身侧鸟灵有无跟上,只是凝神望着虚空某一处,喃喃,"那么说来……来的是和云焕军中齐名的飞廉少将?帝国双璧么?"
然而他立即微微摇头,否定了自己方才的推算:"不,以飞廉的军衔、还无法操纵比翼鸟座架——那么,方才比翼鸟里的肯定是十巫中的某一位了……哪一位?巫礼?巫即?巫抵?"
但所有靠着幻力的推算,一旦抵达和十巫相关的外延、就完全阻断,无法进一步深入——
他的力量和十巫还处于相同的位面上,所以无法预测。
"那么,飞廉如今又在哪里?"傀儡师眼睛再度阖起,开始用幻力进行急速的逆算,很快便吐出了一口气,微微蹙眉,喃喃,"原来还在康平郡?……那么,应该是被派去做先遣追捕皇天、从而遇上了空桑那一行人了吧。云焕?……在砂之国?又是为何?"
"你是说谁啊?"幽凰听了这许久,忽然听到故国的名字,忍不住诧然插话——桃源郡里,她只在火场上和苏摩白璎打了个照面,根本还不知道最新的动向,此刻一听空桑两字,震惊,"你说征天军团是来找空桑人的?可是剩下的空桑人不都躲到水下的无色城了么?怎么回事?"
苏摩的默算被她打断,一瞬间忽然爆发出难以压制的怒意,霍然挥手:"滚开!"
随着怒斥、银光在空气中一闪而过,幽凰惊惧之下后退,堪堪避过了迎面而来的指环,肩头长羽有六七根被齐刷刷的切断。女童抚摩着珍爱的羽翼,脸色刷白。
傀儡师已然没有耐心:"够了,你回去。"
怀里的偶人咔哒一下抬头,仿佛要劝说什么,然而苏摩不容它发话便径自转身。
幽凰怔怔站在那里,看着这个喜怒无常的傀儡师弃如鄙履地离去。
忽然觉得一种莫名的巨大荒谬感包围了自己,耳边轰然响起刺耳的嘲笑声——自作多情啊。原来,这个鲛人根本不曾把自己放在眼里半分!尽管他曾来要求她同路、尽管他们曾结伴走过数千里的旅途,尽管在昨夜他们还在一起恣意欢乐,仿佛天生就该如此合为一体——但这一切,原来并不曾在这个鲛人心里留下半分影子。
这算什么?这个卑贱的鲛人,居然敢这样对待她、高贵的白麟郡主!
她忘记了百年前,这个鲛人早已这样对待过另一个白族郡主,鸟灵只觉得狂怒和杀意如潮卷来,全身的羽毛在一瞬间支支立起。她的眼睛转为血红色,绞动着双手,九子铃发出了阵阵摄魂夺魄的声音。
应该是迅速觉察到了背后的杀气,傀儡师的脚步微微一缓,然而始终没有回头,就这样带着阿诺扬长远去。地底下的女萝显然也发现了这个同行者霍然间显露的杀气,发出了不安的骚动,瞬间有无数支雪白藤蔓从地底蔓延而起,相互交错缠绕、结成了一道藩篱,阻拦在她面前,虎视眈眈。
幽凰绞着双手,直到皮肤从苍白变得血红,脸色极其可怖,然而终究压住了内心的狂怒和憎恨,只看着傀儡师远去、并不曾贸然出手。
苏摩的身影消失在密林里,然后一根接一根地、那些女萝缩回了地面,迅速潜行离去。
幽凰站在苍梧郡密林的边缘,交握着双手,伫立良久。
巨大的翅膀在她身后霍然展开、一阵旋风过,鸟灵展翅飞上半空,狠厉的声音响彻了整片森林:"卑贱的鲛人,你到底有没有心肝啊!苏摩,你等着!"
已经走出密林的傀儡师仰起头来,不做声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赶路。
怀里的偶人怒目而视,嘴巴开阖,似乎大声抗议着鸟灵女童的离去,然而苏摩一把将它的头按到了自己怀里,不让这个小东西继续喋喋不休:"我知道你喜欢那个鬼东西……不过确实不能再带着她了。"
顿了顿,傀儡师望着前方嵯峨群山中已然露出一角的湛碧深渊,冷然:"这小鬼不比它姐姐——凭它那点德行、到了苍梧之渊,除了送死之外,毫无益处。不如早早打发回去。"
脸被摁到衣襟里,所以看不到此刻偶人的表情。
然而那一刻、阿诺的脸上,确确实实是闪过了一种莫测的表情,小手揪紧了主人的衣襟,嘴角微微裂开。
鸟灵那一阵当空厉叱、响彻了整片九嶷山麓。
苍梧之渊对面的巨大神坛上,巨大的羽翼遮蔽了日光,投下云一样的阴影,狂风在耳边呼啸,军队随之足踏飞索降落——九嶷人从未看到过如此强大的军队,一时间都怔在了原地。
只有九嶷王长长松口气:玄天部的人手已经到来,巫抵大人甚至亲自驾驶着比翼鸟前来助阵,那么这一次虽然空桑人试图卷土重来、夺取王陵里的六合封印,也没有多少好担心的了。
然而,听得风里传来的那一句厉叱,前来迎接帝都贵客的九嶷王,脸色却瞬间变了!
苏摩!
这个当空炸响的名字仿佛一支呼啸响箭、洞穿了他心里某一处,让他惊得如噩梦初醒。
苏摩!……这个已经极其遥远的名字,霍然仿佛从记忆的血池里血淋淋浮出,提醒他当年的种种。那个双目失明的盲人鲛童、就带着那样让人心寒的笑容站在了他面前——这是个绝不简单的孩子。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在接下这一卑贱屈辱的任务时,居然能将憎恨和杀意完全隐藏,只是那样对什么都毫不在意地笑?
在从作坊里买下这个双目失明的鲛人孩子时,看着绝美脸上那一双无神冷笑的眼睛,他就在心里这样一咯噔。
所以在将那个叫苏摩的孩子派上伽蓝白塔神殿时,他就在心里做了决定——无论此次计划是否成功,事后这个鲛人孩子必须除去!不然,可能真的会成为倾覆天下的魔物吧?
此外别的事情都容易——虽然白王寥宠爱长女,一心偏袒;但若白璎无法立妃、幼女白麟成为妃子白族也绝不会因此两族撕破脸。再加上胞妹青玟好歹是白王妃,在夫家和母族之间多加斡旋,转立白麟也不是难事。
然而,即使是深谋远虑的青王、也没有料到接着事情会急转直下——
皇太子真岚居然会回护污名已著的太子妃,坚持立那个不洁的女子为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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