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个一直安静得有些怯懦的少女、居然义无返顾地从万丈白塔上纵身一跃而下!
一切恶化到了无以挽回。
在看到太子妃飞身跃下时,他第一反应、便是要杀了那个鲛童灭口。
但事情再一次转变得出乎他意料:尽管怒气冲天,然而皇太子真岚居然真的如约释放了那个引起如此大祸的鲛童,只是将其驱逐出了云荒。
"放心,我守住了秘密。"
在被驱逐前,他几次试图暗杀那个鲛童,却被其一一识破。在被押解离开云荒的时候,那个鲛人孩子忽地立足,转身微笑着,对他低语:"空桑有你这样的王,真是福气啊……继续努力去抓住你的权杖吧!你还有大把机会呢……"
那双自行刺瞎的眼里,发出的诡异而恶毒的光,震慑了弄权的藩王。
那个卑贱的鲛人孩子……到底心里都想过些什么?又看穿了些什么?
如果不是这个该死的鲛童被驱逐出了云荒,永生不得返回,只怕他首先要做的事情、不是如何暗通冰族为日后做打算,而是先杀了那孩子灭口吧?
那之后,过去了百年……时间的洪流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将所有改变、带走。
如今已经握住了权杖、拥有了享不完富贵和生命,稳坐在权势的颠峰上,却忽然凌空响起了一个霹雳,将那个百年前让他凛然心惊的名字重新揭出。
苏摩!
那个鲛人孩子的名字,居然会在九嶷上空回响!
他恍然明白那一夜往生碑上闪现的、究竟是哪一张面容了。是那个昔年鲛童回来了?……直奔九嶷而来,勿庸置疑、是找自己复仇吧?
百年前那双无神的碧色眼睛里,曾经暗藏过多少的恨意和恶毒啊……今日,是回来想一把火燃尽当年一切操控和折辱过他的东西么?
九嶷王在洗尘的宴席上,就这样握着酒杯、失态地怔怔望着空荡荡的天空。仿佛那个名字随着那个一闪即逝的声音、被用鲜血大大的书写在了九嶷山上空。
"王爷?"不知道旁边的巫抵是叫了第几声,才传入他耳中。
九嶷王一惊,发现自己握着酒杯发呆已经很久,旁边所有下属都带着诧异的神色。他连忙干笑几声,对着帝都贵客举了举杯,一口将酒饮尽,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呵呵。"分明也是听见了半空回荡的那两个字,看到九嶷王如此神色、巫抵却没有深问,只是举杯也一同喝尽了。将手指一弹、那一只空酒杯仿佛长了翅膀一般,飞入碧空,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去,转瞬消失为目力不能及的一点。
旁的人不明所以,只是继续喝酒。
"骏儿,好好待客。"九嶷王吩咐侍立在身后的养子。不同于养父一直维持着的五十多岁的外貌,身后的青骏世子却已经是年近八十的垂暮老人,看起来仿佛行将就木。听得父亲的吩咐,世子青骏连忙上去举杯,殷勤劝酒。
然而转身之时,青骏和巫抵对望了一眼,闪过不易觉察的愤恨之意。
巫抵无声地摆摆手,示意对方忍耐,随即继续痛饮高歌。
作为沧流帝国最核心的精英,难得到来的征天军团军官士兵被属地上的官员殷勤款待着,身侧簇拥满了美姬和美食,阿谀奉承不绝于耳。虽然是军纪严格,那些前来赴宴的军官平日受多了约束和艰苦的训练,乍一入如此富贵温柔乡里,虽然个个按军规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眼神却已然流露出动摇之意。
客气地应酬着九嶷王封地上的官僚们,军官们的眼神不时在美姬盛宴之间留连,只是惧于巫抵在座,不好有出格举动。
"难得来一趟,九嶷王的盛情、大家可不能辜负了啊。"弹出那只空杯后,没有回答九嶷王疑问的目光,巫抵只是大笑了起来,揽过身侧两名绝色的美姬,对着席间僵硬坐着的下属挥手,"除了留在风隼上照顾机械的人,其余都可以过来一起放松一下——很快就要有一场大仗要打了,大家先热一下身,啊?"
听得巫抵长老都如此吩咐,所有将士眼里闪过了欢跃的光芒,霍然齐齐点头,发出了短促的应答。那样短促凌厉的声音吓得斟酒的美姬手一颤,然而那些杀气逼人的军人转瞬就重新坐了下来,解下腰间的佩剑,松开日光下晒得灼热的铁甲,立刻回复到了常人的装束。
在享受着美人投怀浅笑、美酒金樽环绕的时候,所有军人都在感慨自己的好运气,居然还能在九嶷遇到如此一场狂欢。
要知道变天部的弟兄、还跟着飞廉少将在泽之国苦苦追查皇天的持有者呢——据说沿路遭遇了好几场血战,很是折损了一些人手,甚至飞廉少将都受了伤。在变天部浴血奋战的时候,他们这些跟着巫抵大人的玄天部军队,居然能坐享歌舞声色,不得不说是幸运。
回望着九嶷王疑惑的眼神,巫抵莫测地微微一笑,随手另外拿了一个金杯斟酒。
九嶷王也是久历人世的,当下便不多问,只道:"如何不见飞廉少将?"
"他么……"巫抵就着美姬手中,喝了一口酒,眯着眼睛微微笑道,"年轻人心急,主动请缨、带着一支人马去泽之国半途截击去了——我总不好阻拦他建功立业,是不是?"
"哦?呵呵。"九嶷王干笑了几声,心里雪亮,却只含糊笑,"毕竟是年轻人么……"
巫抵大人百年前开国时就追随着智者,开国后派系叠出,局面纷繁微妙——虽然他也算是国务大臣巫朗那一派的势力,可对年少得势的飞廉一向心怀戒备。何况此次又是追索皇天那样的大事,老谋深算如十巫,哪里会让大功落到旁人手中?
看着眼前的声势,分明是此次精英大部云集于此——这个老狐狸,吩咐飞廉带了一支人马前去半道截击搜捕,他却自行带领精锐先行来到了九嶷,守着六合封印所在的空桑王陵!——飞廉所带的那些人马、虽不足以击溃皇天力量,可那一行空桑人多少会受到损伤罢?这样,他带着玄天部养精蓄锐地等待对方自投罗网,便是十拿九稳了。
就算飞廉那小子技艺惊人、真的半路有能力擒获皇天,巫抵这老狐狸少不得也早早做了手脚,绝不会轻易让如此大功落到这个才二十多的毛头小子手里去。
九嶷王心里明镜也似,冷冷笑着,嘴里却一叠声地客套寒暄,看巫抵喝酒喝得甚为无聊,便适时地一击掌,令手下将畜养了多时的一位美姬打扮得整齐推了上来——沧流十巫中,巫咸沉迷炼药,巫即痴于机械,巫罗敛财,巫抵好色——这些,都是云荒皆知的。
虽然举座喧闹,然而在那个美人脚步盈盈走过时,所有军人都不知不觉地忘了说话喝酒,目光牢牢粘着,一直跟随了过去。
"啊呀,王爷哪里得来这样的女子!"那名美人盈盈上前娇声劝酒,欲语还休,见多了世间丽色的巫抵眼前也不由一亮,诧然,"是空桑血统,还是泽之国人?或者是鲛人?我可从来不碰鲛人那种卑贱的东西的!可发色不对啊……不是蓝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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