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的弦_罗楮【上篇完结】(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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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果然聪明!”那女子谑笑着,转眼将卸下的假指甲细心地收进盒里;她抬眸正视着钟原好一会儿,又轻轻拍着桌上的琵琶,开口问道:“这位先生,方才,我弹得如何?”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钟原斜眼看了一下那琵琶,略作沉吟:“《浔阳月夜》,曲子是不错,但是您这三根弦的琵琶,如何奏得出这般天籁之音呢?”他又把脸转向那女子:“您觉得呢,十苓夫人?”

  那女子脸上原本清澈妩媚的笑意渐渐失了光彩,直到完全消失,刚刚还柔情万分的目光也瞬间凌厉起来:“但凡沾过了污濯的血液,就再不配回到这方纯净的木头上来;这根弦的位置,空的就是空了。”

  略一顿,她好像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听上去,这曲子,你很熟悉?”

  钟原笑笑:“不瞒夫人,此曲为家父生前最爱。”

  那女子的表情瞬间凝重起来,眼中也多了几丝伤感,压着的眼角也不住地抖动起来。

  “我想,要是换作在上个世纪,我似乎,该称呼您一声‘姨娘’吧!”钟原把她眼中的伤感悉数作着解读:“也就只有在现在,我们之间的关系,才这般,既不合理又匪夷所思地存在着。十苓?您既然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名字,想来对家父也还是余情未了的吧?”

  的确,钟泉与这女子相识之初,是叫钟守榛的。

  那女子一怔,整个人霎时僵在了那里:她的确小看了这个钟原,看来他知道的远不止眼前这些;她又忍不住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他跟那个人实在是太像了,像到足以让她瞬间失神,仿佛回到当年一般的居然问出了“弹得如何”这样的问题。

  钟原无暇顾及那女子的怊然若失,沉了口气后将声音提了几分:“我已经到这里了,你还想继续躲下去吗?”

  说这话时,他的视线正对着那扇屏风:打从一进门开始,钟原就断定,那后面是躲了一个人的。

  那扇屏风微微晃动了几下,一个人影缓缓挪了出来。

  是冯域。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十苓夫人”和“钟守榛”——后面会有细节解析~

  ☆、第五十一章 流逝的年

  仍旧浅色系素雅的着装,仍旧颀长的身形,仍旧隽秀的面庞,可是眼前的这个冯域,钟原只觉得陌生。

  是那种可怕的陌生。

  当这种陌生的感觉被钟原藏起,换做脸上一脸意料之中的平静后,自以为被自己藏好的,还有那些复杂的心绪,就在刚刚,追来的路上。

  钟原盯着冯域的脸,没有说话,只在不经意间攥紧了拳头。

  “先生。”冯域一如既往地这样称呼钟原,声音也仍旧温和又亲切;只是现在听起来,多少显得有些讽刺了。

  当心里一直期待着的“失而复得”被无法挽回的失望顷刻取代,那些复杂的心情在钟原心中再次乱作一团:怨恨,恼怒,心疼,困惑......他竟不知该用哪一种心情来面对眼前的局面了。

  可眼下他能做的只有忍耐,为着还不知所踪的沈未和余知予。

  “沈未呢?”钟原厉声问道。

  冯域一愣,大概是没想到钟原会这样直接地就问到了这个问题。他脸上闪过一丝失落,看上去甚至是有些生气;他抬起脸:“他死了,被我杀了!”他的语气狂躁又不羁,很显然,这个回答是负满了气的。

  这回答让钟原一时语塞,心里也悄悄打起了鼓。

  不等钟原再次开口问些什么,冯域淡然地问道:“我想知道,先生是怎么看出破绽的?”

  “那份请柬。”钟原答道,“不奇怪吗?一个位于贫困乡的希望小学,即使校庆的仪式再隆重,也断寄不出这样一份高档次的邀请函;当然以你冯域的水平,倒不会因为想不到这一点儿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只不过你心里明白,若这份邀请函不够正式不够华丽,它根本没有机会出现在我面前!你在赌,拿我们之间的感情在赌,赌我会不会因为你的‘死’而伤心到失去最起码的理智!”

  他越说越激动,手指的关节在掌心处被挤得“咯吱”作响;他摇摇头,继续说道:“你引开我,只是为了能安心除掉沈未,因为除了你,再不会有人对沈未有如此深仇大恨了。”

  冯域脸上的淡然丝毫未减,他抬手扫了扫鼻翼:“万一只是你想多了呢?先生别忘了,冯域,已经死了。”

  他把那个“死”字咬得异常清晰,仿佛这其中掺了太多的痛苦和厌恶。

  钟原把即将溢出眼涡的泪水强忍了回去:“死?开始我真的信了,直到那天我去了你家,其实一个人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你——还记得我送你的那套刀吗?我在想,一个惯用左手拿刀的人,怎么会把刀反着放呢?按照习惯,刀刃不是该朝向左边的吗?”他直直地看着冯域,尖锐的目光像远远看见猎物的鹰:“在一个地方生活一周时间就能把DNA几乎全部覆盖,那么,就只有这一个可能了,就是住在你家里的那个人不是冯域,因此,从昭河里打捞上来的那具尸体自然也不是冯域。”

  冯域默默地听完,然后邪魅地冷笑一下,语气像是在自嘲,又满是不甘:“百密一疏。”

  趁着冯域情绪的空档,钟原立刻追问道:“告诉我,沈未在哪里?你没杀他是不是?你不能杀他,杀了他,你就再也没有退路了!”说着向前迈了一步,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冯域的胳膊,却又忽地停住了,那只手僵在半空中,随即又被果断地收了回去。

  眼前的冯域,似乎连呼吸出来的气息都是陌生的。

  “退路?没有退路又如何?”冯域冷哼着重复着这两个字,随即转脸看向一旁一直静静坐着的女子,一脸的厌恶和敌意:“你不是最想看到我没有退路的样子吗?因为自己不幸福,就吝啬到也不肯给任何人得到幸福的机会!”

  那女子目光一颤,嘴唇动了动,好像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也在不知不觉间深邃了起来。

  冯域完全不理会那女子的反应,又转脸看向钟原:“一个从小被用仇恨浇灌着长大的孩子,注定整个人生都是黑暗的;是余叔叔给了我希望,带我走出这片黑暗……”

  他眼中开始有泪光闪现,莹动着将一双瞳仁浸润得更加清澈也似乎更加凛冽了些。“我渴望安稳又平静地活着,像只只向往蓝天白云的鸽子,与这些我所厌恶的,黯淡的凶残的一切——彻底告别!”

  中间的停顿处,冯域抬着手指指了指四周,自然包括一旁脸色铁青的女子。“如果不是沈未毁了这一切,我本可以一直这样……”

  提到余沛殳,冯域眼角终于忍不住滑了一滴眼泪下来;他抬手揩去,又接着问道:“你说,沈未他该不该死?”

  说完,他从腰间掏出一把□□放在桌上,枪口黑洞洞地指向一边,在一室安然澹定的日光里,阴寒地透着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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