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票员手一递,把票还她了。
程心撒开腿就往站台奔。
上了火车,照着号找到自己的座位,靠窗的,挺好。
火车启动之前,乘客一窝蜂地挤上来。坐在程心旁边的是个男人,穿细格仔衬衫,土黄色西裤,束着皮带,戴方框眼镜,眼镜片是茶色的,十足某部电影里面的变态杀手。
程心有意识地远离对方。
而坐在对面的是对恋人,俩人卿卿我我,小声说大声笑。程心毫不介意,甚至巴望他俩能一路热闹下去。
火车“轰轰轰”一路向北,窗外越渐天黑,气温越渐清凉,风嗖嗖响。
程心麻木地看着窗外无聊单调的景色,脑里空白,宛如木偶。
直至背后头顶传来不小的动静,她往后看,被吓了一跳。
一个男人裸着上半身,攀爬到硬座的椅背上,像小龙女睡绳子,躺在手臂粗的椅脊处,翘起光脚。
见程心不可思议地瞪着自己,男人理直气壮:“看什么看?老子买的站票跟你的坐票一个价,凭什么老子不能躺!”
程心才不跟他吵,看看旁边的眼镜男,对方双手抱胸,摇头晃脑地闭眼睡着,压根没反应。
恰巧有乘务员经过,本以为会管一管,谁知她只管销货:“花生瓜子矿泉水,鸡腿鱼干鸭脖子……”
……
火车彻夜穿州过省,逢站就停上上落落,不管多晚抑或多早,车厢里永远没有真正安静的时候,但劳累的旅客无论多吵多闹都能酣然入睡,而不敢睡不想睡的人,什么都无所谓。
火车是绿皮车,车窗能由下往上打开。行至深夜,风呼呼狂啸,尤其穿越荒山野岭时,似有野兽在外追杀,分分钟扑进车厢撕咬神志不清的乘客。
程心把窗关了,只留一条细缝透气。可那窗框是用浆糊糊得,被风撞得哐哐作响,无人能预料它会什么时候被吹塌,然后砸落到靠窗位的倒霉鬼上。
为此,程心不敢贴近窗口,也不愿触碰旁边的眼镜男,头顶还有条毛绒绒的腿,散发着比咖啡更令人提神醒脑的异味。
这一夜是煎熬,她全程没合过眼,而意志也出奇的坚毅。
第二天,火车晚点,抵达南京站时已经夜里九点。
程心浑浑噩噩,分不清上下左右,只随波逐流往出站口涌。
检票员边打呵欠边剪票,“咔嚓”一声,剪了票就放人。
程心的大脑几乎要罢工,检票员说“拿着”,她就拿着,把废票随手塞回裤兜里。
南京站前有军装的人在巡逻,一个长相正气的军人见有个背粉色书包的女孩呆站在广场中央,孤身只影,眼神木讷,一身疲惫,便上前询问。
女孩一把捉住他衣袖,有气无力道:“警察叔叔,我迷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更得慢,但能能收个藏??
第19章 第 19 章
女孩脸色疲倦,眼下发青,衣服上满是皱折,身上有股混杂的味儿,估计刚从火车上熬炼下来。见她确实不似有伴,军人将她带至最近的派出所,交给民警。
面对民警的查问,程心将先前对军人说的话又述了一遍,“我和阿爸出了火车站不多久,见鞋带松了就蹲下来系,”她踢踢脚上的运动鞋,“再起来时,阿爸就不见了。”
民警问:“你和父亲叫什么名字?如果走散了,他应该会去火车站的广播站寻人。”
“我叫程心,我阿爸叫程伟。”
民警转身,交代另一位民警去火车站查询。
等待期间,程心翻出书包里的饼干,就着民警给斟的温水一块块吃。
民警问她是不是没吃晚饭,见女孩腼腆地点点头,他又托另一位民警去附近买了个新鲜饭盒回来。
程心感激地收下了。
人在派出所,感觉有靠山,处境安定了,某些脾性就出来发作。那个饭盒的菜式八成不合程心的胃口,又咸又甜的,没个准确的味道,白米饭水又放得多,糯软糯软的像煮得熟透的土豆,毫无咬感。她有一口没一口地挑着吃,还不如嘎巴嘎巴脆的梳打饼干。
派去火车站的民警很快回来了,问到的消息是没有一位叫程伟的人寻人,也没有人寻一位叫程心的孩子。
民警皱眉看向女孩。
程心将手中的饭盒一放,肩膀都塌了,无奈道:“阿爸一直不太喜欢我,小小事情就又打又骂,他这回是故意扔下我了……”
民警问:“会吗?”
在火车站遗弃孩子的案例不少,被遗弃的大部分是女孩或者身有残疾的。运气好被送至派出所的,会被送去孤儿院,运气不好,直接被谁谁谁捡走的,也不知道拿去干什么用了。而这位女孩五官精致,明眸皓齿,思维言语举措都没毛病,身体是瘦了些,但不似是挨饥抵饿耗出来的,再看她吃饭盒时的挑剔模样,大概不曾吃过苦。既然如此,怎么生出遗弃的说法?
程心低下头,“我在火车上跟阿爸斗嘴了,他很凶,扬言不要我……以后会要小弟弟呢,更不在意我了……”
会要小弟弟,民警听出些明白,安抚了几句。
程心表现乐观,她希望民警能送她回村里,说向父亲道个歉就没事的了。
民警:“你是淮安银湖县白应村的?”
“嗯。”
“村里都有什么?”
程心抬起目光,焦点落在民警身后灰白墙身上的黑色挂钟,“村口有棵大榆钱树,结果的时候,村民都会去摘果实回家做一大锅榆钱粥,一连吃好几天,顿顿吃顿顿有。那味道……实在没意思。”
“哈哈哈!我也不爱吃。”民警拍拍大腿,开怀了,“这样吧,你先在派出所休息一个晚上,明天我们派人送你回去。”
程心大喜,“多谢叔叔!”
随后她被带到一个休息室,没有床,只有一张木质沙发与简单的被枕。将就着过一晚没有问题,比流浪街头强多了,明天还有免费车坐,赚翻了。
程心有些得意,又由于从昨天清晨到现在没合过眼,人一躺下来,心就松弛了。
再等一晚,不仅这趟旅程,她上辈子的人生也真正有个了结。
她脑里不断组合着明天的片段,越想越雀跃,之后困意越来越浓,不知不觉中,在风扇声嘎嘎嘎响的世界里沉睡了,进入到另一个世界。
那里有一棵又高又壮的榆钱树,阳光熠熠,和风习习,满眼翠绿盎然。树底下一个背影笔直的男人双手插在裤袋,仰头望着树冠发愣。程心唤了一声,他回头看她。阳光打在他的脸上,耀眼得亮白一片,掩住了他的模样,但程心知道他在冲她笑,并冲她伸手。她跑过去,递手搭上他的,再任他牵着往他家走。
那段路他们走得很慢,慢到眼见熟悉的家门时,天自然而然地亮了,人该不该也要醒了。
民警安排派出所的老师傅驾一辆皮卡车送程心回家,并交代他见到程心父母时,好好教育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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