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大声道:“姑娘,我怕痛,麻烦叫阿妈来陪我!”
话音才落,诊室里另一扇门被拉开,阿妈出来了,身后尾随着廖医生。
他俩人围在旁边,观摩护士娴熟的包扎手法,程心“嘶嘶嘶”叫痛。
阿妈铁着脸,一直缄默。廖医生扶扶眼镜,笑道:“痛吗?痛就对了。幸好没有伤及筋骨,不然不仅痛,还分分钟变跛脚。女孩子单独在外很容易吃亏,这次你平安回来,只伤个脚,算好彩了。但谁敢保证下次不会出事?别再这么蠢了,你阿妈会心痛的。”
程心听得一身鸡皮疙瘩,懒得理他。
后来他问了个有营养的问题:“要不要拐杖?”
程心想都不想就说要。
来医院时,阿妈不背不扶,程心一拐一拐的走得吃力。离开时,见她有拐杖了,阿妈就更离谱,直接甩她几十米,看节奏,是不打算等她了。
程心:“……”
她闷声不哼,不追不赶,自己走自己的,谁不认识归家路啊!
只是没料到半路会遇上程咬金。
郭宰背着手,笑嘻嘻迎面走来。
“老婆仔,摔了呀?痛不痛?”
明知故问,幸灾乐祸,老你老母!程心剐他一眼。
郭宰细细打量女孩,摇头叹息:“怎么变得又黑又瘦?下次离家出走叫上我,我陪你。”
对方不领情,冷脸以待,直行直过不理睬。
郭宰不怒不气,悠闲地跟在后面,温情提议:“叫我一声老公,我就背你回家。”
程心受不了了,气笑:“你这里是不是有病?”她敲敲脑门。
郭宰仰起下巴,“那道歉,道歉我也背你。”
“有病就去治,后面左拐是医院。”
“你上次打我巴掌,不应该道歉吗?喂!”
程心的步伐不太灵活,但也不慢,也不愿意慢。
郭宰粘在她身后,叫嚷:“阿爸阿妈都未舍得打我,你这个未过门的老婆居然家暴未来老公,纵容你以后还得了?上次我回家一身泥,被阿妈闹了一顿,都是你害的。看,摔伤腿了吧,这是报应。”
程心顿下脚步,抬头望天,作思考状:“上次?啊,你指你哭得唏哩哗啦的那次?”
郭宰脸色骤沉,一时失语。
程心乘胜追击:“你见过战胜国向战败国道歉吗?这事我不提,你好意思挖出来回味?输上瘾?”
郭宰:“你以为!我怕你受伤才不还手!”
“哎哟,好感动!这借口我给99分,多一分怕你骄傲。”
“你不道歉是吧?”郭宰拦到程心面前,似乎有所准备。
程心侧过脸,不拿正眼看他。
“你不道歉,我放你身上!”
他说话间,一个凉凉的东西碰到程心鼻尖。她往后拉拉视线才看清那是什么。
是两条养在玻璃樽里黑森森胖乎乎的毛毛虫,粘在玻璃壁上,上亿条不知软硬的黑色毛发在伸缩,挪动。距离太近,要爬到她脸上一般。
程心打了个寒颤,一手将玻璃樽推开。
凶徒对效果很满意,得瑟了,“怎样?道歉。”
“神经病!”
程心骂了句就要走。郭宰夺过她的拐杖,挟持她手臂,硬把人拉到巷子的角落。
程心怒了,起手就推人,“你有完没完!暑假作业写完了吗!”
郭宰闪身避开,程心用力过猛却扑了个空,失去平衡险些扑倒,她连忙抓住墙壁稳住身体。
郭宰越发得意,一手敲拐杖,一手抛玻璃樽,笑着威胁:“道歉,不道歉不让走。”
“你谁啊!真他妈有病!”
究竟惹他哪里了,明明上辈子的人生中,这号人物的痕迹淡过洞庭湖的水,现在他强行刷存在感,烦不烦?
等等,既然上辈子没有多少交集,那这辈子他早晚也会退出她的舞台,比如九七后迁去香港?
哈!
思及此,程心更不把郭宰当回事了。何况他就一个脑笋未长齐的豆丁,跟他认真只会显得自己缺脑笋。
程心吐了口气,索性就地坐了下来,一副“耗呗,反正我闲着”的表情,从容不惊。
郭宰始料不及,还以为她性格好胜,会战斗到底的!
“这个不怕了?”他无赖地把玻璃樽贴到女孩脸上。
程心不躲不避。
郭宰急了,“你道歉,我送你邓丽君的歌带!”
坐着的人戚了戚嘴角,“谢了,不稀罕。”
“你不喜欢邓丽君?”
程心专心掏耳朵。
“你不是和阿姑一起剪邓丽君的画报吗?”
什么?程心耸耸肩。
郭宰:“……”
女孩坐在石阶上,不时调整更舒适的姿势,耳朵鼻孔都掏过后,拿手指碾压地上的蚂蚁,一只只地。男孩站在她前面,宛若透明,手中玻璃樽里的毛毛虫四处攀爬,锻炼减肥。
烈日当空,行人寥寥,风都藏着,巷子角落里难得清幽阴凉,歇一会没损失。
应该过了许久,有人让步了。
“算,我舍不得你挨饿,回家吃饭吧。”
程心抬眼审视郭宰,心里好笑。敢请是他少爷饿了,肚子打鼓声响过旱天雷。
不过不跟孩子犟了,幼稚。程心扶墙站起身,接过拐杖,抱拳道谢:“多谢郭大侠,再见!”
郭宰扁扁嘴,闷闷不乐落在她身后。直至进了自家门,程心都没再看他一眼,更不管他什么时候消失的。
扔下拐杖,坐到沙发上伸个懒腰,大妹过来说:“大姐,阿姑找过你。”
程心愣了下,转身给阿姑回电话。就是问离家出走的事,所讲的不外乎有没有吃苦、受伤、怕不怕、以后别了之类。
程心耐心答完后,阿姑说:“放暑假,得闲过来阿姑家玩吧。”
侄女以行动不便为由,婉拒了。
话筒另一端的声音因此落寞:“心心跟我都不亲了,是不是怪阿姑没有经常去看你?阿姑当年搬走时,你哭得很伤心呢。”
程心一凛,茫然了。有生之年最古老的历史片段断断续续不成戏,是因为太遥远,抑或没有保管好?很多事情记得又不记得,然后放一放,再然后不了了之。
阿姑的唉声叹气听得程心不太舒服,便答应下午去她家坐一坐。
知道大姐准备去阿姑家,贪玩的小妹也要去,大妹自然跟大队。
程心没所谓,就怕阿妈不同意。她去厨房问外婆,外婆看看抿着唇炒菜的阿妈,才回话:“可以,注意安全。”
下午,最炎热的时分,头戴宽边草帽的阿姑踩单车来接程心,见另外两个侄女也要去,喜出望外。一辆单车载不了三个孩子,阿姑就让程心坐在后座,自己下地推着车和两个小侄女慢慢走路。
她们都戴了帽子,一顶比一顶宽边,怕晒伤,也怕中暑。
一路上阿姑聊了许多日常,几乎没歇过嘴,还不时轻抚大侄女的脑袋。程心东张西望,要么垂脸,总之不直视这位长辈,闲话时所展现的关心与体贴也有别扭的生硬与刻意,简直隔靴搔痒,挺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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