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原谅吗?”
“等你伤好了,我再考虑原谅不原谅。”
“呵……”霍泉忍不住苦笑出声。
“你别这样笑……”
“我记得你以前,经常咒我死。”
“……”
霍泉捉了捉她的手,笑问:“如你所愿,好不好?”
程心冲着他喊:“不好!”
“不如,不如我下一世做你的儿子,”他眼里闪动着轻弱的光,憧憬地说:“这样的话,不管我做什么,做错什么,你都一定会原谅吧。”
“呵呵……”程心失笑出声,声音沙哑僵硬。
霍泉松开她的手,程心问他要做什么,他不说话,手抬至颈项处,扒开衬衫领,掏出一段细细的红绳。
红绳的末端系着一个翡翠平安扣,左右地来回晃动,似是不会发声的风铃。程心记得,他在高中时就戴着它。
他用力一扯,扯断了红绳,递给她。
“我不要!我不要!”程心恐慌地说。
“乖,拿好。”霍泉将平安扣塞到她掌心。
平安扣温温乎乎的,带着他身体上的余温,又沾了他手上的血液,变得有些黏糊,落入程心的掌心后,仿佛粘住了,令她无法拒绝。
她低头对着沾染了血的平安扣发愣,堕入了虚浮绝望的状态,哪怕天台门外传来打砸的声音,也激不起她的斗志。
“心心……”霍泉唤她,她也没有反应。
“心心……心心……”他再唤,她才稍稍动了动脑袋,想回应他。这时后脑勺突然被什么扣住,压逼着她的脸往前倾,未来得及思考,她的唇就被霍泉吻住。
程心瞪直了眼,视线却模糊得很,看不清眼前他那双半眯的眼里是什么神色。
他的唇是冰的,呼出来的气也没有多少温度,只有浓烈的血腥味,程心吸进肺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她的唇也渐渐发冷,两双冰冷的唇紧紧相贴了十数秒,仍无法温暖对方。
霍泉无力地碾了碾她的唇,再无奈地放开了她。他将脑袋重新靠回墙壁上,黯然的目光将程心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她唇上脸上沾了他的血呢,会不会又要埋怨他了?
霍泉极力地微笑:“真的不流泪吗?”
程心醒了醒,瞪大干涸的一双眼,大声说:“不流!”
“好,你赢了……”霍泉吃力地移动目光,望向远处的天台门。那边动静越来越大,看来快要破门而入进行营救了。
“啊,到了。”他忽然眼前一亮,像是终于盼来什么了。
程心立即转头去看,以为有救星来了。
可那堵铁门还是紧闭着,根本没人进来。她回过头,想骂霍泉骗她,可霍泉的眼皮不知在哪一秒已经合上,盖住了双瞳,一张脸又静又白,没有了喘气,身体也没有了起伏,放远看,就像一般人坐着睡去了。
“霍泉?”程心握住他双肩,摇了摇,又摇了摇,不敢置信地叫:“霍泉?霍泉醒醒!醒醒!医生来了!!你撑住!!!”
霍泉没有半点动弹,眼皮连跳都不跳,犹如一尊软塌塌的蜡像。他的鲜血淌到灰色的水泥地上,被烈日烤晒,烤出一股烧焦了的血腥味,而有一些薄的血滩早就凝固了。
他来的时候可有气势了,走的时候却一声招呼都不打,偷偷摸摸。卑鄙。
郭宰领着警察冲进天台时,见程心没命地摇晃霍泉,他冲过去抱住她:“程心!”
程心听不见他,也看不见他,只顾撕着喉咙喊:“你死了,向雪曼怎么办!清清怎么办!!”
身边有警察动作迅速地走动,不一会也有穿白衣服的医生到场,四周变得很吵杂,来往走动的人影越来越多,晃乱了世界。
程心捉住霍泉,没完没了地摇他,骂他,动手打他。医生围住霍泉,郭宰抱着她走开,她也仍要伸脚去踢霍泉,骂他:“你这个人渣!不可以这样就死掉!你不能扔下家人,你不负责任!不负责任!!”
声嘶力竭了许久许久,四周渐渐安静下来,像是换了一个世界。
程心不知道途中经历了什么,只记得一闭眼一睁眼,眼前就再没有霍泉了。
她躺在医院的白色病床上,无声无息发了半天呆,也仍未回过神来。
郭宰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不放。见她醒了,只低低唤了她一声,就再没别话了。
程心看着他,疲惫地眨眨眼,又眨眨眼,才虚弱问:“他呢?”
她的喉咙几乎哑了,说出来的话声音沙得可怕。
郭宰将她的手抵在唇边,垂着脸,摇了摇头。
程心茫然地望向天花板,双眼睁着大大的,又干又涩,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窗外金色的夕阳光照进病房,郭宰轻声问她饿不饿。
她平静地点点头:“我想吃艇仔粥。”
郭宰出去给她买,关上的病房门没一会就被推开,以为郭宰回来了,转头去看,见到的却是向雪曼。
她刚刚哭完,或者未哭完,眼眶里仍有泪水,眼睛与鼻尖红得厉害,整个人相当憔悴。她臂弯搭着一件西装与领带,是霍泉留在天台的衣物。
程心无言地看她走近病床,不知道应该跟她说什么。
向雪曼倒是开门见山地问:“你坦白告诉我,他是不是为你挡的枪?”
程心张嘴,停顿了一秒,说:“不是。”
向雪曼死死地盯着她,当她仇人般质疑。
程心说:“伍卓伟知道了真相,要跟他同归于尽。”
听了这话,向雪曼才恍然大悟,又如释重负。可她仍痛恨地自言自语:“我早提醒过他,我早就提醒过他……”
她迅速擦掉落下来的泪,又问:“那他有讲什么吗?”
程心:“……有,他叫你和清清好好生活,他对不住你们。”
向雪曼倒抽口气,从喉咙深处发出凄楚的呜咽。她拿手捂着脸,意义不明地摇头,不停摇头,脸湿了。
程心心里荒荒凉凉,似有一个无穷无尽的空洞,倾倒不出任何安慰的言语。
她躺在床上看着向雪曼捂脸哭泣,过了不知多久,她有了点意识,找回一些想法。
她撑着床头坐起来,张开一直紧紧握着的右拳,发白的掌心里躺着一块被她捂得温热的平安扣,她对向雪曼说:“他,给你的。”
向雪曼放下手,通红的泪眼看到那块熟悉无比的翡翠玉,怔了半晌。
她说了声“等等”,转身出去,再回来时,她牵着霍清清走到程心面前。
程心有一瞬愕然后,明白了。
她将平安扣递给霍清清,轻声对她说:“你爸爸留给你的,他希望你不要太过伤心,希望你可以快快乐乐一辈子。他会在白云上面守着你,这平安扣会替他保护你。”
霍清清与她母亲一样,双眼与鼻尖都是通红的,听完程心的话,她似懂非懂,双手接过带有程心掌温的平安扣,又哭成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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