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将这几人看罢之后,心下无奈一笑,也算是明白自己为何能拔得头筹了——读书好的人,未必是做官的材料。适合做官的人,未必就能在科考之中名列前茅。似自己和蒋平钏这般的,综合才学与气质来看,已然算是两者得兼了。
其余几人,虽难成大器,但若是能改掉性格之中,那很不合适的部分,这官路,约莫也能走得更顺些。
徐三稍稍垂眸,眼见这已经候了近一个时辰,却仍然不曾瞧见官家的身影,已然暗暗反应了过来。
这碧筠亭中,六人同坐相谈,其实就像是现代的群面,又称作“无领导小组讨论”。在朝为官,不能冥然兀坐,一人承当,而应与许多人、许多部门,多方协调,共同协作。像这样的群面形式,最能看出一个人在团队中,适合承担什么样的角色。
她轻抿茶水,不动声色,微微侧身,朝着亭后一角望了过去。果不其然,她睃巡一番,便在宫人身后,窥得一角龙纹官靴。
徐三心下了然,知道今日赐酒过后,这亭中六人,会被封以甚么官职,官家心中都有了定论。
几人又闲聊了片刻,官家这才缓缓现身,说是有事耽搁,故而来迟。她唤得宫人近前,给六人各斟了一盏御酒,又说了些不咸不淡的场面话,用了不到两盏茶的工夫,便令几人退下,说是等到六月初六洗象日,天子出巡,杏林开宴,再让几人入宫,换上朝服,随天子一同巡城。
徐三垂手而立,默不作声,细细听过吩咐,这便转身退下,由宫人引着,脚踏石径,朝着御花园外缓缓行去。
只是即将出园之时,她自己也不知为何,竟不由自主,稍稍放慢步子,悄然回身,轻轻瞥了柳下花间一眼。
蕊香深处,艳苞初拆,那男人身着紫绣官袍,足蹬皂靴,眉眼俊美,静若谪仙,正专心莳花弄草,对于她的视线却是恍然未觉。
徐三望在眼中,唇角微勾,兀自想道:人比花娇四个字,用在周文棠的身上,倒也称得上是恰如其分。
她抿唇而笑,回过身来,赶忙连走几步,跟上宫人的步子。殊不知柳径花阴之中,周文棠搁下花锄,眯起眼来,凝望着她愈走愈远的背影,忍不住唇角微勾。
六名新科进士,出得花苑之后,便也毋需顾忌甚么规矩。何采苓见胡微爱听她说话,便与她并肩而行,夸夸其谈,滔滔不绝。赵婕走在最后,慢慢悠悠,已与其余人落下了段距离,瞧那步伐,好似踩在云端,着实有些虚浮。
徐三于宫廊之中,负手而行,正细细回味着那御酒的滋味,兀自寻思道:也不知是期望过高,导致心理有所落差,还是因为赐的酒太少,抿一口几乎就见了底,她方才品过之后,并不觉得这所谓宫中玉液,有韩小犬说的那么神乎其神。
她忍不住勾起唇角,接着想道:待到来日见了韩小犬,定要拿这事吹嘘一番,再揶揄他一回,逗逗闷子。说实在的,这宫中禁酒,真不如魏大娘府上的羊羔酒喝起来舒服。
徐三正胡思乱想之时,贾文燕却已然走到了她身后来。那小娘子细细扫量她两眼,便缓缓开口,轻声说道:“方才何采苓与我说话,说我曾在州试之时,压过状元娘子一头,借此来抬举我,说我不过是马失前蹄,百密一疏,其实也有独占鳌头,状元及第之能。”
贾文燕稍稍一顿,好似不过是随口一说,带着些许无奈,含笑轻道:“这何家阿姐呀,是个呶呶不休的话捞子。人都说言多必失,可不是么,我赶忙拦下了她,让她莫要失言。大魁天下,靠的是铁打的本事,可不是烧个香,拜个佛,就能乞到手的。”
想和一个人迅速拉近距离,最好的办法,就是和他拥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大部分人都吃这套,但是很可惜,徐三可不是吃这套的人。
贾文燕想挑拨是非,踩着何采苓,来奉承徐挽澜,好借此和她冰释前嫌,同仇敌忾。可徐三却对此没甚么兴致,嗤笑一声,爱答不理,直接加快步子,走到了蒋平钏身边去。
贾文燕见她如此,心上一沉,也不再纠缠,只垂下眼来,稍稍放慢步子,又去找何采苓说话去了。
而徐挽澜呢,既然走到了蒋平钏身侧,也不好不开口说话。哪知她才想好了说辞,清了清嗓子,便见蒋平钏温温一笑,轻声说道:
“我月中折桂,诗成得袍,阿母欣慰之极,连说我这天生的柳条子,竟也稀里糊涂成了才,非要给我办一回孔府宴不可。明日初四,徐娘子若是得空,不妨来蒋氏府上,你我二人,同贺及第之喜。”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曾小草的地雷~【每当说这话的时候,我都脑补的是网络主播的口吻】
一会儿还有一更~
以后我尽量早更点儿~争取尽早战胜拖延症
第131章 稻花经雨已脱白(三)
稻花经雨已脱白(三)
所谓孔府宴,那可是有讲究的, 礼节周全, 菜品雅致, 在眼下这个宋朝, 乃是大户人家为了庆贺儿女及第之喜而开办的。
这蒋平钏说话,可真是细密周到。她不说请徐三赴宴, 而是说“你我二人, 一同贺喜”, 好似这孔府之宴,不止是为了她自己而办,也带上了徐三一份儿。
徐挽澜垂眸一听, 不由一笑,也不推托,很是爽快地应了下来。
她看得明白, 虽说蒋平钏被她压过一等, 未能占得鳌头,但是这蒋小娘子, 不愧是簪缨世家出来的京都贵女, 明月入怀, 宽仁大度, 不曾因此生出一分怨气, 反而还邀她一同赴宴贺喜。她的这番情,徐三不能不领。
待到徐三回了周文棠那院子之后,才一推门, 便见庭中已有二女等候。这两人之中,一个是熟脸,便是常缨,另一个则是周文棠所说的梅岭。
徐三见常缨腹鸣不止,晓得她等自己太久,等的饿了,赶忙令唐小郎摆菜上桌,几人一边用膳,一边叙话。
先前周文棠提及梅岭之时,用了其貌不扬四字,可徐三见了梅岭其人之后,细一打量,发觉她长得不过是寻常人罢了,远没有周内侍所说的那般丑陋,心里头忍不住犯起了嘀咕,暗道这周文棠眼光真高,似自己这般模样,落入他的眼中,指不定是甚么评价呢。
常缨会武,徐三是知道,至于这梅岭的本事,徐三细细一问,才知她医术精湛,有妙手回春之能。这两个小娘子,一个打人杀人,一个医人治人,是生是死,全都管住,徐三兀自好笑,感叹周文棠也算是费了些许心思。
这二人虽是贱籍,身契都握在周文棠手里头,但她们二人,从前都算是周文棠的下属,每日里研习技艺,不曾侍奉过人。徐三也不好让她们真的随身伺候,只与她们商量好了月钱,便让她们回了各自住处,同往日一般行事,不必顾忌身份。
徐三娘却是有所不知,周文棠这个贼臣奸宦,早就借着她赚了不少银钱了。
一来,常梅二人的身契都在周文棠手中,便好似唐玉藻之于徐家一样,都是周内侍的家仆,付过一次银钱,结清之后,便再不用给月钱。徐三给常缨及梅岭的月钱,最后都要进周文棠的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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