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则鸣_宋昙【完结】(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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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玉藻伏于榻侧,定定然地盯着徐三。他不笨,他知道自家娘子写在纸上的,必然是某种文字,或许是她从书里看来,又或者,是她为了他独创的。

  唐小郎心上一暖,微微咬唇,赶忙低下头去,跟着徐三所指,用心学了起来。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转眼之间,便是六月六节。这日里天还未亮,徐三便入得宫苑,等着宫人安排,稍后与天子一同巡城游街。只是官家骑的是蒲甘国,也就是缅甸国进贡的大象,而徐三及蒋平钏等人,只能骑着高头大马,跟随于官家身后。

  天昏地黑,宫阙萧森,徐三立在柳下,发觉自己来的实在太早,似蒋平钏、何采苓等人都还未来,陪着她一起等的,唯有胡微和贾文燕。徐三不爱搭理那贾小娘子,幸而有胡微凑了上来,与她低声闲谈,倒也免了寂寞。

  胡微虽说口齿不清,有些大舌头,模样发憨,但徐三与她见了几次,知道她是个老实人,本性还算纯良,能考上探花,也绝对不是愚钝之辈。

  二人说着说着,胡微竟提起了一桩八卦来,压低声音,凑到徐三耳侧,悄悄说道:“徐娘子,那日在右相府上,你不胜酒力,走得太早。你可不知,你前脚刚走,相府里生了事。”

  听她说话,稍一走神,便会听不大清楚。徐三负手而立,提耳细听,蹙眉应道:“出了甚么事?”

  胡微操着带北方口音的官话,皱眉说道:“还不是那个赵婕,见色起意,又想着攀高枝儿,就霸王硬上弓,玩了个小郎君的身子。她这人,实在下流,身上竟然带着那旱苗喜雨膏,我可瞧不惯。”

  所谓旱苗喜雨膏,就是在这宋朝,应时所需,出现的一种□□物,只对男子有效,且见效极快,百用百灵。只是这等虎狼之药,对于男子伤害极大,轻则使其折寿,重则使其猝亡,绝不是甚么好物。

  胡微说这赵婕想攀高枝儿,也不是没有原因。要知道在这个女尊男卑的宋朝,男子若是失了贞节,甭管愿不愿意,都要嫁给那夺其贞节之人。赵婕若是欺辱了个官宦子弟,那她便能娶其为夫,可不就是攀上高枝儿了么。

  第133章 宦途自此心长别(一)

  宦途自此心长别(一)

  徐三听在心中,对那赵婕已然是十分厌恶。不因别的, 早年间她在寿春之时, 只输过一场官司, 即是赵屠妇那案子。而赵氏之案, 便是因这旱苗喜雨膏而起,一场□□, 牵扯出几条人命, 还让她输了秦娇蕊一头, 并为此颓唐许久。

  徐三听罢胡微所言,隐隐动怒,沉声说道:“这个赵婕, 空有几分才学,却是个愚不可及的蠢妇。她算甚么,不过是一寒门士子, 竟也敢打世家子的主意。她便是如愿攀了高枝, 人家也未必会拿正眼瞧她。”

  胡微闻言,赶忙附和道:“可不是么, 我听说她招惹的, 可是薛家的小儿郎, 才不过十一二岁, 就是个半大孩子, 她竟也下得了这狠手,实在让人瞧不上眼。”

  薛家的小儿郎,不过才十一二岁, 徐三一听这两点,心上咯噔一下,骤然抬起头来,直直盯着胡微。

  她向来眉眼带笑,胡微还不曾见她露出过这般神情,也不由吓了一怔,只听得徐三沉声问道:“你说的那薛小郎,莫不是唤作狸奴?”

  胡微连连摇头,低声道:“我没听准,也不敢听准。薛氏乃是世家大族,闹出这样的丑事,谁敢连名带姓的传。”

  徐三听了这事之后,心上难免有些烦躁起来,直恨不得毛遂自荐,去那薛氏府邸,给人家当讼师,将那色胚告得悔不当初。

  胡微被宫人唤去之后,徐三独自一人,立于柳下,来回踱步,面上虽还算冷静,可心里头却是思绪万千。数年之前,赵屠妇那悲痛欲绝的模样,还有秦娇蕊当时那得意的嘴脸,在她面前不住回闪,实在让她心有不甘。

  哪知便是此时,徐三低着头,再一转身,猛地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徐三呼痛一声,揉着额头,抬起眼一看,便见面前之人,身躯凛凛,着紫绣官服,神色淡漠,面貌俊美,如孤松玉山,萧萧肃肃,正是两日未见的周内侍周文棠。

  徐三一怔,随即左顾右盼,开始找寻官家的影子,哪知看了半晌,只见四下宫人,来回行走,各司其职,却未曾瞧见官家那明黄色的身影。

  她满腹狐疑,复又抬起头来,对着周文棠含笑说道:“中贵人来此,该不会是特地来和我说话罢?实在让小的我受宠若惊。”

  周文棠瞥她两眼,目含讥讽,沉声冷笑道:“小东西,胆子倒是大,竟敢偷了爹爹的墨,去给人家送人情。我来找你,是要跟你算账。”

  徐三却是不怕,揉着额头,仰头笑道:“梅岭是你的人,她敢给我出这主意,分明是中贵人暗中指使。你我若是对簿公堂,你的罪名,就是有心讹诈,我可不会咬你的钩儿。”

  周文棠闻言,瞥她两眼,忽地沉沉问道:“你心里有事?”

  徐三心上一顿,暗想他果然是眼若秋鹰,洞若观火,在他面前,自己藏得再好,也要露了马脚。

  既然周文棠瞧出来了,她稍稍一想,干脆直言道:“二甲第三,名为赵婕。我听说她在右相府上,糟蹋了一个姓薛的小郎君,却不知这个薛小郎,可是那个小狸奴?”

  周文棠默不作声,半晌过后,才缓缓说道:“你对这个小狸奴,倒是上心得很。”

  徐三闻言,眯眼而笑,花言巧语道:“我在京中,叫得上名,对得上脸的,也就那么几个。要说上心,我还是对中贵人最上心。人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两日未见周内侍,那就是隔了六秋,实在是牵挂不已。”

  她稍稍一顿,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今儿个进了宫,听人提起此事,我一听姓薛,又是十一二岁,就忍不住想,可是我识得的那个小狸奴。那孩子奶声奶气的,我那日还在相府瞧见过他,他若真遭了这事,我这心里,自然也好过不了。”

  她一个劲儿地强调“孩子”、“奶声奶气”等字眼,也是想打消这男人的疑心——那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她便是再急色,也不好觊觎人家不是?

  周文棠静静听着,待她说罢,沉声回道:“你想多了,不是薛菡。”

  徐三一听,心上骤然一松。周文棠看在眼中,眸色稍深,默然半晌,忽地开口,沉沉说道:“你已经年过二十,又是新科状元,家世清白,待你为官之后,定会有不少人家,纳彩问名,登门提亲。你若是瞧上了那小狸奴,不妨直言于我,我也好替你说合。”

  好啊,这是又拿话来试探她了。徐三心下无奈,忍不住想,和这男人相处,倒真好似如履薄冰,指不定哪句话说得岔了,他就会将她踢出革/命阵营,翻脸不认人。

  徐三思及此处,抿唇笑道:“我的生辰是在年底,离那会儿还有小半年呢,怎么就是‘年过二十’了?狸奴不过是个孩子,比我亲弟弟都小,你啊,实在是淫者见淫。”

  淫者见淫。周文棠心中暗暗念着这四个字,忍不住眯起眼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轻声说道:“好阿囡,爹爹的心思,倒让你瞧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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